(上)
清河村,这座往日里鸡犬相闻、节奏缓慢的边陲小村,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反而愈汹涌。而漩涡的中心,便是村外那座孤零零的老宅,以及老宅前那片被崭新的曲辕犁翻开的、黝黑油亮的土地。
几天过去了,新犁试用的震撼效应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像酵的面团般不断膨胀。王老栓那带着哭腔的赞叹和李大锤父子亲身示范的“神迹”,如同最有效的广告,将“曲辕犁”三个字深深烙进了每一个清河村农人的心里。
沈微(林薇的意识)的小院,再不复往日的冷清。从清晨到日暮,几乎不曾断过人。
“沈姑娘!沈姑娘在家吗?”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搓着手,有些局促地站在院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满眼期待的同伴。他们是住在村西头坡地的张家三兄弟,家里的地最难伺候。
“沈家丫头!俺家那口子让俺来问问,那新犁…啥时候能轮上俺家使使?俺们愿意出钱!出粮食也行!”一个挎着篮子的农妇,嗓门洪亮,眼神热切。
“沈姑娘!李铁匠那边说…说打新犁得排队?能不能…能不能帮俺家往前挪挪?俺家春耕急啊!”又一个老汉,拄着锄头,眼巴巴地望着院子里正在整理红薯苗的沈微。
请求声、询问声、甚至带着点卑微的恳求声,此起彼伏。每一张黝黑、布满皱纹的脸上,都写满了对那件能省力、能深耕的“神器”的渴望。他们看向沈微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感激,还有一丝面对“能人”时特有的拘谨。
沈微放下手中沾着泥土的瓦片(红薯育苗盘),直起身,脸上带着温和却略显疲惫的笑意。这几天,她几乎重复了无数遍同样的话。她的喉咙有些干,但心底深处,却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暖流。
“张叔,李婶,王伯,大家别急。”她的声音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新犁是好,但李大叔那边一个人一双手,打不了那么快。大家想试用的,还是按昨天排的队来,李大锤和他儿子李虎会轮流带着新犁去各家地里示范。至于定做新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急切的脸庞。这正是她等待的时机。
“我和李大叔商量过了,”沈微提高了些声音,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清,“新犁打造,需要上好的韧木料和精铁料,还要李大叔花大功夫精打细作,成本不低。所以,一台新犁,定价八百文。”
“八百文?!”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几乎是一个壮劳力大半年的工钱!对于大多数勉强糊口的农户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质疑和退缩的情绪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八百文,对很多人来说,是砸锅卖铁也未必能凑齐的数目。
沈微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并不意外。她早有准备,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价钱对大家来说不容易。所以,我们定了两个章程。”
她伸出两根手指,语气沉稳,条理清晰:
“第一,预付定金。凡是想定做新犁的,先付三百文定金。这钱用来购买木料和铁料,保证李大叔有料开工。剩下的五百文,等新犁打好,您亲自试用了,满意了,再付清!”
“第二,分期付款。实在一时拿不出八百文的,可以分两次付清。签下契约,犁拿走时先付五百文,剩下的三百文,秋收后粮食卖了钱再给!”
话音落下,人群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出更热烈的议论。
“预付定金?这…这能行吗?万一…”
“分期?秋收后再给?沈姑娘…这…这你也信得过我们?”
“三百文定金…倒是能凑凑…”
“秋收后给…压力小多了!”
两种方案,精准地戳中了不同农户的痛点。预付定金降低了李大锤垫资的风险,也提前锁定了需求;分期付款则给了那些真正贫穷却急需新犁的农户一条活路。
“沈姑娘!我定一台!现在就付定金!”第一个响应的,竟然是之前试犁时激动得老泪纵横的王老栓!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亮的旧钱袋,哗啦啦倒出一小堆铜钱,仔细地数出三百文,用粗糙的、微微抖的手捧到沈微面前,“我信你!也信大锤的手艺!这犁,能救我家的地!能多打粮食!”
王老栓的举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迟疑和观望瞬间被打破!
“沈姑娘!我也定一台!分期!秋收后给!”张家三兄弟中的老大,一咬牙,站了出来。他们家坡地多,最需要深耕。
“还有我!预付定金!”李婶也挤上前,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包了好几层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数出三百文。
“算我一个!分期!”
“我也要!定金!”
人群沸腾了!争先恐后地涌上前,生怕晚了排不上队。粗糙的手掌,捧着或多或少的铜钱,甚至有些是混杂着零碎银角子,带着汗水和体温,急切地递向沈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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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小桃早已机灵地搬来一张破旧但还算平整的小木桌,又找来一块相对干净的木板充当“账本”,还备好了毛笔和磨好的墨(这是沈微分家后唯一保留的“奢侈品”)。沈微坐在桌后,小桃侍立一旁。
沈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不再仅仅是那个依靠“奇遇”和系统的小庶女,她是一个生意的起者和经营者!必须专业、清晰、有条不紊!
“大家别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沈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报上姓名,家住哪里,要定几台,选择哪种付款方式,预付多少定金,或者分期付多少,都要登记清楚!小桃负责收钱点验,我负责记录契约!”
她拿起毛笔,蘸饱墨汁,在粗糙的木板上,写下第一个名字:王老栓。然后详细记录:定曲辕犁一台,预付定金三百文整。落款日期。
王老栓接过沈微递给他的一张按了指印的简陋“契约”(用草纸写的),又看着小桃将他那三百文铜钱哗啦啦倒进桌旁一个敞口的旧陶罐里,脸上笑开了花,仿佛捧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明年的丰收希望。
“下一个,张大山!”沈微头也不抬,声音平稳。
“哎!来了!”张家老大连忙上前,“定一台!分期!付…付五百文!”他显然是咬紧了牙关,将家里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厚厚一叠用草绳串好的铜钱,沉甸甸地放在桌上。
小桃仔细清点,一枚枚铜钱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沈微笔下不停:张大山,定曲辕犁一台,分期付款,付五百文,尾款三百文秋收后付清。契约一式两份,张大山按了手印,自己保留一份。
“李春花!”
“在!预付定金三百文!”
“刘铁柱!”
“定一台!分期!付五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