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头对小倌问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队伍的贺礼里,有大雁吗?”
小倌嚯地一声,直呼惊奇:“越姑娘莫不是跟屠军师偷过师?神机妙算啊!”
他神秘地凑近桌子,同众人说道:“这就是那送礼队伍里最古怪的事了!”
“给新人送大雁作贺礼,自古就是大昭一等一的好意头!按规矩说,该由大雁起头领队,其余贺礼往后铺垫。”
“可不知为何,那礼官队伍浩浩荡荡、贺仪周全,可从头到尾连一根雁毛都没有!”
小倌说完,颇不赞成:“你们说,哪有汉人权贵成亲不送大雁的!圣上又不差那点雁钱!”
众小倌也觉稀奇,纷纷附议。
满屋子汉人七嘴八舌,一声声“奇了”、“怪了”。
而主位上,胡人兄妹俩一言不发,渐渐惨白了脸色。
这赐婚背后的谜题。
兄妹俩已经完全解出来了。
乌维言惨淡笑了笑:“对你们来说,没有大雁确实稀奇。但在我们兄妹俩看来,就很容易理解了。”
越清音失魂落魄地解释:“因为雁鸟忠贞,一生只有一位伴侣。”
乌维言开始哽咽:“所以,并不是所有人成婚都适合送大雁的……”
越清音两行清泪流下:“譬如说,二婚的就不能送……”
两兄妹捂着心口对视一眼,悲痛得几欲断魂——
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我的胡言乱语把我爹害惨了!他真要代替我履行婚约了!”
“我们要有后娘了啊!”
“后娘啊!!!”
……
越清音回想至此,终于明白为何前些时日,她爹常常与京中通信,看信时一时骂、一时笑……后来还开始强迫她学女训,生怕她在皇室宗亲面前丢人现眼……
原来是因为她要有后娘了!
一时之间,懊恼、苦闷、被蒙在鼓里的愤懑齐齐涌上心头。
隔间里满目昏黑,正如她满心的悲凉:“慕容家真是可耻,为了婚约,连老头儿都不放过……”
她咬牙说得痛恨,慕相玄听不大清。
但这次赐婚曲折复杂,他先前也同圣上表达过低调筹办的意愿。如今圣旨还未送到边关,按理说,融州的知情人应该寥寥无几才对。
一家小小的花楼,即便攒了些酒客的道听途说,又能知悉多少呢?
慕相玄竭力冷静下来:“清音,赐婚之事弯绕颇多,只怕你一知半解、有所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见慕相玄还在质疑否认,越清音又气又急:“你以为我对迢迢京城一无所知,才不是,我都知道!”
她急于证明,匆匆翻查记忆,一股脑儿倒出先前小倌们说的话:“将士凯旋,圣上颁了圣旨对不对!还有,还有……”灵光一闪而过,“还有肃王!”
少女斩钉截铁:“肃王的事我也知道了!”
——既知琐事,那父亲被赐婚这样的大事,她当然更加清楚了!
这边,慕相玄的心脏已经漏了一拍。
……凯旋,圣旨,肃王。
每个字都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个字都与事实十足相契。
越清音没听到他的回应,以为他还要遮掩,难过道:“此事与我息息相关,你为何没有早些告诉我?非要我从别人口中听说……”
听见她哀戚的语调,慕相玄心下痉挛,艰难地认清事实。
这家花楼真有几分搜刮消息的本事,竟让她知道了她与肃王被赐婚……
他自觉惭愧于对她的隐瞒,着急地探前靠近,想要解释:
“我想说的,我本来是想找个恰当时机,然后亲口告诉你……”
想告诉她,他承袭了父亲的肃王爵位,求到了那道心心念念的赐婚圣旨。
……短短一句,阐明很易。
可为何他迟迟难以开口?
慕相玄在懊悔的一瞬间,同时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想同她说清的事情不止于此,他想要她知道的事情也不止于此。
他不希望二人稀里糊涂奉旨成婚,他想同她说清,这不是圣上随意赐的婚,这是他在金銮宝殿上跪地请旨、主动求来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