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山抹了一把额头的热汗,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对着沈微和萧砚,重重一抱拳:“大人!姑娘!幸不辱命!这料子,成了!这吹制的法子,也摸到门道了!”
沈微紧盯着退火窑那紧闭的小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成了!真的成了!不是粗糙的平板,而是立体的器皿!那图纸上的构想,那无数个日夜的演算推敲,那几乎耗尽她心血的反复实验,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奇迹!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激动和巨大成就感的滚烫洪流,猛地冲垮了她心中那道由疲惫和心寒筑起的堤坝!
她猛地转头看向萧砚,想说什么,却现萧砚也正看着她。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此刻也清晰地映着退火窑炉口的微光,以及一种同样炽热的、名为“希望”的光芒!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和激动!
“好!好!好!”萧砚连道三声好,沉稳如他,此刻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昂,“周把头,诸位师傅,辛苦了!此乃开天辟地之功!重赏!”
就在这时,退火窑的小门被小心打开。一股稍弱的热浪涌出。周大山的徒弟戴着厚厚的手套,用特制的钳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玻璃碗夹了出来,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铺着厚厚绒布的木托盘中,呈到沈微和萧砚面前。
嗡——
仿佛有细微的蜂鸣在竹棚内响起。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是一只何等美妙的造物!
它静静地卧在深色的绒布上,通体无瑕,纯净得如同最深邃的寒潭之水凝结而成!碗壁均匀透薄,在竹棚透入的天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没有任何气泡,没有任何杂质,线条流畅圆润得如同天成。它不像一件器物,倒像是一捧凝固的月光,一滴晶莹的晨露,一件只应存在于神话中的仙家宝物!与它相比,世间所有的琉璃、水晶,都黯然失色,显得浑浊而笨拙!
沈微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出手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光滑冰凉的碗壁。
触感温润,带着退火后特有的微凉。那奇异的、纯粹的质感顺着指尖传来,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这越了时代认知、凝聚了她与无数工匠心血的造物,此刻就真实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巨大的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连日来的压抑、恐惧、心寒、疲惫,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创造的狂喜冲刷得干干净净!她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清澈的眼眸中迸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那是一种自灵魂深处的、因梦想成真而绽放的、无与伦比的华彩!
“天工造物!鬼斧神工!”萧砚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激赏,他看着沈微脸上那久违的、如同冲破阴霾的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深邃的眼底也漾开一丝真切的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窑厂如同上紧了条的机器,在周大山等老师傅的带领下,日夜轮转。有了第一只碗的成功经验,工匠们的信心和技术都得到了飞跃。吹制的手法越来越纯熟,成品的种类也开始丰富起来。除了碗,还有小巧玲珑的酒杯、线条优雅的花瓶、造型别致的笔洗……一件件晶莹剔透、巧夺天工的玻璃器皿,如同雨后春笋般在退火窑中诞生。
每一件成品出炉,都引来工匠们由衷的赞叹和欢呼。整个窑厂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和干劲的热烈氛围中。
三日后。县城中心,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宝聚斋”那气派非凡的三层楼阁,被装点得焕然一新。朱漆大门洞开,两排身着崭新号衣的伙计垂手肃立。门楣上,悬挂着崭新的巨大匾额,覆盖着喜庆的红绸。门前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各色人等围得水泄不通。本地的富户乡绅、南北往来的行商巨贾,甚至还有不少衣着光鲜、明显来自州府或更远地方的陌生面孔,个个翘以盼,脸上写满了好奇、热切与志在必得。
今日,“宝聚斋”钱掌柜放出风声,将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奇珍异宝”品鉴会,压轴之物,便是那传说中能“纳天光”、“窥乾坤”、连县太爷都赞为“神物”的——玻璃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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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四方。所有人都想亲眼看看,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天赐之窗”所用的材料,究竟能制成何等宝物?
二楼雅间,临街的窗户开着一条细缝。
沈微站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楼下那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和一张张写满渴望的脸孔。她依旧穿着素净的布衣,只是髻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薄施脂粉,遮掩了苍白,却掩不住眼底那抹复杂交织的微光。兴奋、期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楼下那些目光,不再是愚昧的憎恨或迟来的愧疚,而是赤裸裸的、对奇珍异宝的狂热追逐。这巨大的转变,让她有些恍惚。
“紧张?”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依旧一身玄色,只是腰间多了一块温润的玉佩,衬得他气度愈沉稳雍容。他走到沈微身边,目光也投向窗外喧嚣的人海。
沈微微微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声音很轻。
萧砚的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尖上,洞悉了她心中所想。“世人逐利,天性使然。玻璃之利,远你我想象。今日之后,你沈微之名,将不再是‘妖女’或‘医者’,而是这‘神物’的开创者之一。这利,是你应得的。不必介怀。”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微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这财富,是她用智慧、心血,甚至险些付出性命换来的!为何不能坦然接受?为何要介怀?一丝坚定的光芒重新在她眼中凝聚。
“吉时已到!开——门——迎——宾——!”楼下,钱掌柜那洪亮得变了调的声音穿透喧嚣。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在伙计的引导下,有序却又迫不及待地涌入宝聚斋。一楼大厅早已布置一新,灯火通明。无数双眼睛贪婪地扫视着陈列在红绒布展台上的各式珍宝,但更多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引向大厅中央,那个被单独隔开、用数盏琉璃宫灯重点照射的区域!
那里,铺着最上等的雪白绒布。绒布之上,只静静地摆放着三件物品。
左侧,是一只线条极其流畅、薄如蛋壳的玻璃碗。纯净无瑕的质地,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流虹,碗底仿佛盛着一泓凝固的月光。
右侧,是一只造型别致的高脚玻璃酒杯,杯身剔透,杯脚纤细优雅,如同冰雕玉琢。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正中央!那是一对并蒂莲造型的玻璃花瓶!通体纯净,只在瓶身近口沿处,用极细的金线勾勒出两朵含苞待放的牡丹!那金线并非镶嵌,而是融入了玻璃本身,在灯光映照下,金线与纯净的玻璃交相辉映,流光溢彩,华贵得令人窒息!
“嘶——!”
“天……天神呐!”
“这……这便是玻璃?”
“太美了!太纯净了!那对花瓶…那金线…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比传闻更甚!更甚百倍!”
整个大厅瞬间被巨大的惊叹声和抽气声淹没!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黏在那三件展品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撼、贪婪和狂热!那纯粹的透明,那梦幻的光泽,那巧夺天工的造型,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什么羊脂白玉,什么极品翡翠,在这“神物”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俗不可耐!
品鉴很快变成了疯狂的竞价!
“那只碗!我出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