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呼吸渐渐平稳,霍少闻轻轻将纪淮舟靠在他肩上的头移至枕上,半撑起身细细瞧着纪淮舟。
纪淮舟眼下一片青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一瞧便知是累坏了。男人的肩换成了木枕,他颦起眉,本能地循着热源去找霍少闻,表情惶惶不安,清润的嗓音里满是恐惧。
“霍少闻,你在哪儿……”
霍少闻连忙抱住纪淮舟,大掌盖在纪淮舟后背,一下下安抚着他:“我就在你身边。”
纪淮舟缓缓展开眉,在睡梦中搂住霍少闻脖子,呢喃低语:“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纪淮舟露出满足的笑,紧紧贴住霍少闻,再次陷入沉睡中。
霍少闻轻叹了一口气。
怀里身子微微颤抖着,此前霍少闻还以为是他太过兴奋,这一刻他忽而意识到不对劲。
霍少闻手掌探入纪淮舟衣间,一阵冰凉的触感猛地袭来,碰到的并非是温软肌肤,而是冷硬布料。潮湿衣衫紧紧附在纪淮舟后背,寒意沿着指尖蔓延开来。
霍少闻心底一沉,连忙剥开纪淮舟的棉衣,将那一身湿漉漉的衣衫褪下。他粗略扫了一眼纪淮舟,用被子紧紧裹住纪淮舟,往里塞入一个汤婆子。下了床,大步踏向帐外。
他吩咐人送来一盆热水,随即去了薄天游的营帐。
行军前,纪淮舟特意命薄天游作为随行军医,跟他们一同前往云州。
薄天游快步踏入营帐,对正伏案写医书的薄天游道:“他这几日精力虚耗,劳损过度,你替他开些药。”
薄天游头也没抬:“我早就让人去给他熬药了。”
霍少闻默然片刻,开口:“你这里可有治那处的伤药?”
来战场,他自然不会带那种药,谁料纪淮舟竟跟来了。纪淮舟原本只是小伤,今日颠簸许久伤口被撕裂了,方才他瞧了瞧,伤得挺严重的。
薄天游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青色棉衣,转身从药箱中翻出一罐药,递给霍少闻。
霍少闻:“多谢。”
薄天游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好好待他吧。”
霍少闻拿着药罐回帐,走到营帐帘外时,隐约听见了纪淮舟的声音,他心中一惊,迅速掀开帘帐奔到床边。
纪淮舟似是被梦魇住了,满头大汗,面露痛苦,口中吐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字眼。
他侧耳趴到纪淮舟唇边,仔细辨别,才勉强听出他是在说——
“霍少闻……别离开我……我没有……”
霍少闻急忙连人带被将纪淮舟抱进怀里,低声在他耳边不断重复:“我在,我没离开,我就在你身边……”
在他的温声安抚下,纪淮舟逐渐平静下来,再次安静睡去。
霍少闻垂眸,凝视着面色苍白的纪淮舟,心口像被一把尖刀反复戳刺,传来阵阵尖锐的疼。
纪淮舟一直在跟他说:“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他往日也心疼纪淮舟睡不好觉,可没亲眼见过,如今他方知那些没有他的日日夜夜,纪淮舟是怎么过来的。
“我睡不着,一闭眼便是你浑身是血的模样,这里很疼。”逐月山上,寒月之下,一身单薄衣衫靠在他门边的纪淮舟如此说。
当时,他以为那是那次遇刺客,纪淮舟看见了他被砍伤的模样,因而做了噩梦。
可若是真的呢……
若纪淮舟真的曾看见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前世,他被应子越救出后,在城中留下暗号,那些跟了他十多年的侍卫见到暗号纷纷前来与他会合,众人一路南行。
可不知为何,纪淮舟竟很快追了上来,怎么也甩不开。
他怀疑身边有内鬼。
暗中探查,揪出了赵横,他竟是纪淮舟派到自己身边的细作。
霍少闻只觉可笑至极,他一心为纪淮舟,护着他助他登基,帮他平定天下、稳固朝堂,换来的却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