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菊肿着脸跑回郑家时,院子里正晾衣裳的二妯娌嘴角一抽。将手里的衣裳狠狠抖了抖,可真是稀客!
郑秋菊没理都没理二嫂那嫌弃打量的目光,直直朝院子南边的房子走去。那边是里正两口的屋子,三间青砖瓦房,书房、卧室、堂屋后连着小灶。
郑秋菊到的时候,郑里正在训诫二房的孙子郑耀祖。郑秋菊一声哭哭啼啼的爹,喊得郑里正严肃的脸差点绷不住了。
郑里正揉了下额头,瞧孙子那得救偷偷觑眼他的模样,挥手赶走了。
郑里正头都没抬,拿起桌上的烟袋开始卷烟,只习以为常道,“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郑秋菊一下子就跑到郑里正的跟前,指着自己还火辣辣的脸道,“爹,还有没有王法,青天白日的有人打我,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郑里正一听,脸阴沉了,不卷烟了,抬头见郑秋菊的脸上赫然红肿的五指印,还左右对称,一大一小!
“谁打的!”郑里正怒的起身拍桌子道。
“章家那傻子和那病秧子!”
郑里正又坐下了。
郑秋菊见他爹又坐回去,不禁哭诉道,“爹!你女儿都被欺负这成样了,难道你就咽得下这口气吗?这摆明打我家脸啊。”
不,他家早就没脸了。
被你丢光了。
郑里正重重抽了口烟,烟雾升腾里只听见他沉声道,“老七,你还记得六年前咱家为什么重新翻修吗?”
郑秋菊不知道他爹为什么说这个,当时她刚成亲不久,家里就走水才重新修缮。但后面她听几个妯娌私下说,是村民纵火从她家柴房开始烧,幸好起夜发现的快,不然整个木屋都要烧光了。
郑秋菊一想往事,被冲动愤怒占据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下,终于能好好思考开始听得懂人话了。可这和章家有什么关系?
郑里正看着女儿那懵中带愤愤的神情,又长吸了一口旱烟。
他是里正,辖区下一百户家是什么情况,他了如指掌。章家,那个傻子被打被骂都不知道还手,李瑜那一个病弱哥儿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气到打人,除非他这幺女又在作妖。
郑里正希望自己再昏聩点,再蛮横无理一点。
而不是此时只能抽着旱烟,一口一口的陷入沉默。
凡事过犹不及,爱子如杀子。
尤其近十来年,世道艰难赋税徭役繁重,百姓日子不容易,那也更加偏激走极端。他家这高高的院墙是防什么?没少被刁民翻进来投毒放火。大家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一家有肉吃那就是招人眼红,引来杀生之祸。
外面在打仗皇帝都有人推翻,更何况村子里呢?村子里过不下去的人也想推翻他。此时都收敛着做人做事,方才是长久之道,但他女儿和孙子天天到处惹事端。
“你说说什么原因?”
郑秋菊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口咬定是程武背着她偷偷往章家塞洋芋,她发现了上门找反而被刁难打骂。
郑里正听完又沉默了。
一开始,女儿上门哭诉,他们自然无条件相信女儿,给她撑腰。但是次数多了,也察觉到女儿的问题了。
这成亲六年来,他女儿像是变了个人,心里闷着一口气好像无处发泄,人变得胡搅蛮缠到处欺压。
“你们要不和离吧。”
郑秋菊懵了,不明白他爹为什么突然这么一句话。
郑秋菊被盯的心紧,慢慢道,“那我和离了,程武还能当村长吗?”
“这是两码事。”
“我不,我和离可以,程武不能当村长。他有什么能耐当村长?要不是我嫁给他他能当村长?村长位置是我的陪嫁,我和离了,自然要收回来。”
郑里正气的胸口疼。
起身走了。
这屋子闷得紧,他要出去透透气。
不一会儿,郑母也听见动静来了。
郑里正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把老妻推进屋子,让她教教女儿。
母女俩关在屋子一个下午都没出来,只时不时传来哭闹的声音,郑家人听着就烦人的很。丢人现眼。
等石墩找来时,郑耀祖正在院子里骑木马。郑耀祖也六岁,看到石墩就凶道,“喲,叫花子又来打秋风了。你家是没肉吃了又来我家吃肉了?”
郑耀祖觉得他爷爷是里正,十里八村的人都要让着他。而他那穷七姑姑家和吴启河家都是赖着他家活的,所以这些人可不就是话本子里写的家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