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昭”垂下眼帘:“现在还不是。”
“知道了。”连雨年没什么惊讶表情,“朋友卡试用时间结束,我送你一程?”
“嗯?”
“郑昭”没听明白他前半句话的意思,正想询问,就见他再度抬起食指,重重敲在椅子扶手上。
本已平息的叩击声又一次荡开,褪去悠长清越,露出峥嵘棱角,一下震散了他额前纹路,化作点点光尘飘落。
郑昭猛地打了个激灵,恢复行动能力的同时,眼神也变得惊恐迷茫。
“刚才怎么回事?我、我的身体为什么突然不受控制了?我……他……你……”
“我们的交谈你都听到了,何必再费唇舌?”连雨年托住下巴,“他是教导你巫咒术法之人,授你技艺,也困你灵魂,掌控你的生死,以便随时灭口。”
“……”
“郑昭”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尤其是被人为延长的死亡,不到亲身经历的时刻,谁敢说自己真的不怕?
“那他……”郑昭拧紧眉头,“为何不在我被抓之时就杀了我?”
“拿你当通道,想见见我吧。”连雨年不以为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真的不在意妖蛊教,或者不在意你所知的妖蛊教之事,所以不担心我从你这儿问出他的命脉。”
“……”
郑昭猛地绷紧面颊,用力到脸皮剧烈抽动,神色复杂,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
连雨年不紧不慢地道:“还有什么瞒着的,现在可以说了吗?妖蛊教的主人都不放在心上的东西,你一个工具人执着什么?”
“工具人……唉。”郑昭叹气,“先生手段了得,口才亦然。”
……
从关押处回到偏殿,沈青池已经醒了,倚在座榻上用茶漱口,手边放着几沓整理好的资料,有从班主那儿得来的情报汇总,也有郑昭跟连雨年说的那些。
包括觋上郑昭身的那段。
连雨年走到近前,刚要行礼,就被沈青池一挥手免了。
“坐吧。”
连雨年点点头,坐回原位,环顾四周,没见到许鉴他们,便问:“陛下,许大人他们呢?”
“忙累一夜,朕让他们回去休息半日,未时再来。”沈青池放下茶杯,接过择青递来的帕子擦嘴。
他望向连雨年,眼睛一弯,温声细语地说:“没想到先生也颇擅长审讯,不仅不到半个时辰就从乐坊坊主的口中撬出那么多东西,还有空跟他背后之人当了片刻朋友,时间安排得真是紧锣密鼓。”
这话阴阳怪气得连雨年手一抖,差点把刚端起来的茶盏抖掉。
择青默默掏出纸团塞上耳朵,眼观鼻鼻观心。
连雨年啜了口茶清清嗓子,正色道:“陛下,草民是为套话,而非真的要与那人当朋友。”
“哦,这样啊——”沈青池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朕看近卫记录上写,先生与那位觋相视而笑,觋说你们相谈甚欢,还以为你们……原来是朕误会了。”
连雨年:“……”
让你们记录,不是让你们写剧本,怎么把表情和动作都标出来了?
沈青池笑容不变:“所以先生用那片刻时间套出什么话了?”
连雨年鼻尖微耸,隐隐从他低柔的语气里嗅出些不加掩饰的酸味,心里一动,随即笑出声来。
沈青池眼睫一耷,收拢所有外放的情绪:“先生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连雨年一本正经地道,“他说他现在还不是觋,那看来除了行踪不好找之外,不算太难对付。”
沈青池几不可察地撇嘴:“如果他以后成了觋……”
“那也不难。”连雨年一笑,眼睛亮得像晴夜繁星,“巫觋的源头很可能是鬼巫一脉,对付那帮杀厉鬼只为化妆的沙……傻乎乎的家伙,丹家先祖十分擅长——我也是。”
话题被他顺利转开,沈青池只得无奈地跟着说正事:“那先生之后有何打算?”
“我想回一趟丹桂乡。”连雨年道。
“陛下可还记得玄玉瓮中的怪物唱的那首歌谣?歌谣第一句是‘帝京东边的山上,有一座云湖’,很明确的地名,但帝京东面没有湖,盛朝地界内名叫云湖的湖泊虽然不少,但也没有一座位于帝京东边,所以一直无从找起。但觋的出现,提醒了我一件事。”
“何事?”
“丹桂乡是巫族的发源地,也是神代之后第一个人族国度东衡王朝的帝都。而顾家班诡戏脱胎于丹桂乡鬼戏,鬼戏……正好起源于巫觋。”
连雨年捧着茶杯微笑:“陛下认为,歌谣中的帝京,指的会不会其实是丹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