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直截了当地告诉我,那一晚,你咬着我的指尖,骗着我的眼睛,从头到尾,只是为了耍我玩吗?
“还有刚才,你让我参观你手中的权柄,挥舞‘王权’表演,是要我也对你五体投地,主动膜拜臣服吗?
“要我也叫你一声……‘Boss’?还是干脆,叫陛下?可笑——”
一声冷哼。盛怒中,苏梨甩身就走。
踩着怒火,她径直踏过偌大的客厅,头也不回:
“你看错人了。”
“——我并没有骗过你。”
面对苏梨的万千怒火指责,顾慕飞只来得及否认这一点。
此时,顾慕飞当即转身。他目光直直追随着苏梨大步流星、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
咬紧牙关,顾慕飞硬控住自己的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攥紧的手指指节泛白——
他后牙狠咬住自己的舌根,这才阻止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挽留。
只隔一层单薄的雪白衬衫,他重重向后背倒,任凭自己死死贴靠住冰冰冷、仿佛不堪一击的脆弱玻璃。
唯有如此鸩心的冷,他才能把自己胸腔里正在逐渐失控的心脏拉回。
在他身后,是墨蓝子夜里的万家灯火,是星星点点或橙或红的车行船泊;以及从他身影正当中,拦腰穿过、长长无尽的一衣带水。
黑色的鹦鹉江莽莽奔逝,穿城而过……它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的确。
“……我用回昨日的身份,拜托昨日的朋友,请我们参加一场大学生间的单纯聚会。”
尽管低沉,他嗓音仍坚定不移,就像江水一去不回头:
“但,那仅仅是为了查案——原本,我都应是你的过客;都应与你毫无瓜葛。
“对你,我确曾有所隐瞒;可面对当时的你,你又让我如何和盘托出?”
一字一句,情理夺人。他说出的话盘根错节、真切扎实。每一次嗓音诚实地抑扬顿挫,都牵绊住苏梨盛怒中大踏步离开的脚步。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
“对你,那一晚,我一丝一毫,都没有试图欺骗。”
雷霆之怒中银牙咬碎,苏梨忍不住急转。
她的手本已把公寓门厅的沉重大门拉开一道缝。她正要尖牙利齿地厉声反驳——
迟疑突然袭来。莫名,她指尖发抖,连握着门把的力度也硬要加重。她背脊莫名挺直,胸口里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将她往回拽。
只要踏出这道门,她就与他一刀两断,再也不可能回头——
那个雪夜。那时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样如临深渊……
“你喜欢就好。”
就再也……
“嘶——”
抽缩回手,苏梨忍不住痛叫出一小声。
劈开的指甲深深地扎心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盈上眼眶,混合着指尖的血腥重新涌出,她心口莫名委屈又酸楚……
为什么,只有她……
顾慕飞从玻璃上弹身而起。眼底转瞬惊慌,他似乎立刻冲向她——
默不作声,苏梨站住了。她凝住双眉,擦去眼泪,哀哀但无声低头地将指甲含在嘴里。
这丝丝血痛……也让她的理智瞬间回笼,复杂的情感在哀戚下缓慢稍退。
闭了闭眼,她兀自稍稍平复呼吸,转头再看向顾慕飞……
远远地,她却看到顾慕飞形单影只。
在这偌大、好似水晶棺一般,空有物质堆砌的客厅里,像她一样孤立无援,他只身站在单薄又冰冷的玻璃前。
忽然,苏梨感觉自己的满腔怒火竟被他的孤独浇灭了大半。
他身后,是墨蓝子夜中无尽流逝的鹦鹉江。
苏梨心中一阵无端的颤栗:
一个人,要怎么和这个世界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