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苏梨意料,对她的单刀直入,顾慕飞并未感到任何惊讶、尴尬或者窘迫,甚至也不自证。
并不急切于回答,顾慕飞从容站起身。背对着苏梨直接质问的目光,一步一步,他登上纯白水磨石的台阶,慢慢独自走到客厅尽头的落地幕墙前。
闵州,这座东南海岸头一座纸醉金迷的大城。海港夜色的星河整窗铺开,似乎,都更像被他尽踩在脚下:
“的确。”
背对苏梨,他终于开口。
“我曾在闵财就读。如果你要问,确实,周一也曾是我的同窗。”
语音一顿,他轻轻抬起右手。仿佛试探接触张力已然饱满的水面,他五指指尖只略微触及面前的玻璃。
指尖白雾瞬间环绕。一眼看上去,玻璃就冷硬冰凉。
深深地,他却叹出一口气:
“……现在的我,是闵州灰色组织FridayNight的总长,闵州市灰色世界的‘国王’——如果,当真有这么一个称呼的话。”
听他口气,他竟十足自嘲。
但现在,苏梨可顾不上听他的弦外之音。
她简直目瞪口呆:在来见顾慕飞的一路上,她并非没有构想过几种可能。
但他的这份回答,却远远超出她的所有预期——
他不是好拿捏的富二代,不是一言九鼎的公司总裁,甚至,不是高攀不起的四大家族太子。
他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次,他所说的,是真的吗?
还是他,又在试图……糊弄她?
“FridayNight”,大约就像一周最后的那几小时放纵——在闵州的暗面与财阀之间,它微妙地平衡着资本、情报与权力,连市政也不得不默认它的存在。
但苏梨却只能浮现出模糊的印象:
她依稀记起,曾听某个家里从政的朋友无意间醉酒失言:
“FridayNight可是闵州的地下天平,动不了的。”
当时,她还只当是酒后夸张的胡话……
但除此外,她确实不了解什么灰色组织、灰色世界,也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非法的吗?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吗?
眼下,她又该怎么办?是进?是退?
囫囵一口气吞咽下这些超出她二十四年认知的信息,苏梨勉强试图分辨顾慕飞刚刚所直白坦诚的一切。
她右手下意识地摸索,倒退着扶住下沉客厅旁的整面墙柜。
“所以……”
苏梨的两道细眉忍不住往眉心里压紧,突突头痛中,她把此前推演的逻辑,重新再根根串起。
尽管一时,她思路如小鸟在捕网中拉扯,羽毛横飞:
“我被人袭击、被沉塘、被试图绑架,是因为……我和……你?”
“……没错。”
不多置一词,他沉重地回答。
“而你,你已经知道我有可能会被绑架。所以,先知如你,你早就派凯来暗中跟踪我……保护我?”
“……是的。”
“你特么……逗我吧!”
愤怒压倒一切理智,此时,苏梨几乎站不住。两手摸索着,她勉强地把周身汹涌的血液重量尽托付在白橡木的墙柜上。
低头,她十只纤长灵巧、专用于绘图的手指……根根受伤。
为顽强抵抗沉塘,为搏命求生,苏梨并不长的指甲无一不用力生生劈开。此时血块凝固,甲床结成极为难看的猪肝紫色。苏梨只不敢触碰,钝痛泛滥。
为亲耳听到一个答案,她已尽力忍耐许久。
此时此刻她猛然抬头,栗色长发随之甩起。她紧紧锁定住眼前顾慕飞宽阔的背影,把她一切的顾忌与狩猎还有万事周全统统都抛舍脑后。
苏梨怒焰中烧——脑海中却乍然惊跳出顾慕飞那晚捏着她的指尖轻柔垂吻……
胸口剧烈刺痛,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眼前他的赤裸裸背叛:
“所以,你大摇大摆,出入自如,把麻烦硬卷入我的日常生活,是要我对你再出手相救而感恩戴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