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筱沉默了,方才一席话都不过是功利之言,而将他从千狐门抢来,对外宣称也是以大夏国运这种场面话。
自己呢?
扪心自问,她对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有多少真实的感情,而不是从唤龙鸣凤之间继承的合奏?
但自己为他而愤怒,为他而激动,为他而酸楚的心也都是真的,这些对她而言又是什么呢?
“我已知晓。”可惜,萧烟云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时间了。
在得到沉默回应后,少年闭上双眼开始休憩,醉酒的后劲很快涌上,就这样沉沉睡去了。
……
轰轰隆隆的马车终于停下,二人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这里的确只能说是偏僻之地,虽不像常年饥荒之地那般哀鸿遍野,但因为地处盐碱干旱,常年落雨稀少之地,交通不便,经济极为落后,这里的生活也只是能养家糊口了。
“在这种地方,孤有明令必须常年驻留一位能唤云求雨的修士,朝廷会每月向其供以灵石和资源为俸禄,只有这样才能让这里的百姓不至于困苦。”东方筱在谈到民间疾苦之时面容凝重,想来她为这些事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为什么不让他们搬去别处?”
“人口,土地,天灾,人祸……这是人间不可回避的苦难,不是所有人都是神通广大的修仙者,不是所有修仙者都有普度众生的胸怀,至少现在,这一切还无法改变,孤只能想办法竭尽所能让他们不受太多苦痛。”
“苏宗主说的没错。”萧烟云突然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什么意思?”
“你不像是个修仙者,你是个皇帝。”
“呵,那是自然。”东方筱也登是花颜悦色,她对这个看法似乎相当满意。
二人最后在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下马,不过两层楼,最多也就能住三四十人的样子。
而客栈里也是冷冷清清,也是,像这种地方都是自家人住一起,也无商队来往,最多谁家办个酒席能用得着这地方,平日里怎么会有人呢?
“哟,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看见有客人来,还在柜台上的店小二立马来了精神,一脸谄媚地上前询问道。
“打尖,也住店。”东方筱将铜钱摆在桌子上,小二看着收下,数目恰到好处,看来她非常清楚民间的物价花销。
“的嘞,呃……不过啊,今晚若是吃饭,还请二位去别家,小店今晚已经被包下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小二转头愣了一下,又回头向他们提醒道。
“哦?我看这附近既无丧葬,又无喜事,是哪家人如此大的手笔包下整座客栈?”东方筱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即使是这点细节也不会放过。
“这,不瞒女侠,僻地这模样两位也是有所目睹,承蒙陛下隆恩,所幸当地知县清廉爱民,不过啊,像咱们这种地方,粮食可比政治重要,要粮食就要老天爷赏饭吃,若不是陛下盛明派遣仙长为我等年年求雨,咱们这条贱命怕是早就烂在土里了。”
“所以说,比起一位清官县令,我们更需要的还是一位能呼风唤雨的仙长。而就在数月前,在这里驻留了三百多年的仙长驾鹤西去了,而新来的仙长嘛……我们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不像朝廷还能拿出点东西来供给仙长享用,咱们也只能像这样聊表谢意,打点打点了。”
“原来如此。”东方筱回头看了一眼萧烟云,但他却直接无视了她的视线。
“那就只打尖吧,不劳烦店家生意了。”东方筱付完钱,与他一同坐下,“想吃什么,随便点。”
“这种事你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说这宴会?正常的人情世故,孤又何必管的那么宽呢?他一未谋财害命,二未贪赃枉法,不过一顿饭钱,修仙者向来心高气傲,就乐意享受被凡人憧憬仰望,这是人之性情如此,又何必强求更改?他只要不当作奸犯科之人,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由他去的。”东方筱端杯品茗,乡野粗茶她也能惬意享受。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大可再次留住几日,试探试探那人,如何?”
“不必了。”萧烟云的态度依旧冷漠,这种敷不化的冰山般的态度让东方筱有些受挫,她从来都没有像这样挫败过。
“你还在想着那个小丫头?她与你而言就那般重要?你入我大夏,孤的一切都是你的,天材地宝,修行手段,法器秘籍……这些不都是修士追求向往的吗?她能予你的,孤亦能予你,她不能予你的,孤也能予你,天底下的修仙者哪一个没换过道侣?还是说你认为孤的样貌不及她?虽说那丫头生的也是一副祸国殃民的皮囊,可孤自认是不输于她的!”
“你说的没错,但这些都不是问题。”萧烟云起身,也不等上菜了就要离开。
“那为什么……”
“我说过,你不是个修仙者,你是个好皇帝,但——
你也不是个好妻子。”
说完,少年径直推门而出,留下东方筱一人呆坐原地。
明媚凤眼直直地盯着他,明明不过是走完一点点路程,但她却感觉自己与他相隔千里,直到那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门在眼前关闭,遮挡住了她与少年之间最后一点视线。
这门好像是一道她无力反抗的天道结界,将他们之间本就天人一方的距离拉长了更远,还在中间关上了一道她几乎不可逾越的屏障。
手心,生疼。
回过神来,指甲已经捏进掌心,四道月牙儿般的血印汩汩冒血,殷红腥甜的清血几乎淌遍手掌,顺着木桌上的缝隙啪嗒啪嗒滴落在地,流汇成一滩死泉。
……
返回大夏皇宫的路上,东方筱意外的十分安静,好似她自己也深知已经与他再无任何语言了一般。
两人依旧是相对而坐,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看向对方一眼,两个互相注定无法理解的人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看向窗外,彼此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殿堂之外,二人心照不宣地分道而行,死寂般的沉默将二人贯穿,空旷如垠般的皇宫内飘荡着苦涩之味。
萧烟云在进入房间前回头看了一眼,女帝失魂落魄的身影将她浑身无时无刻在散着的腾龙威压都浇灭了半许,纵然独断天下,她身边却无一人相伴。
不过这也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不再留恋,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