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胸口顿时一闷。
呼出一口气,再次忍住了。
张居正没有说话,而是从一旁拿出张白纸,笔架中取一把羊毫笔。
紧接着,他撩起自己的长袖,露出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颔下长须随着动作微微飘动。
不一会儿,一排排工整的台阁体,便跃然纸上。
张居正将幼子稿纸上原本的内容,完完整整的重新抄录了一遍。
写着写着,他发现上头不对劲,为何都是医家的内容。
逆子又开始研究医道了?
就当张居正打算询问之时,却见张允修又将另外一张写好的稿纸递过来,脸上露出十分贱兮兮的表情。
“爹爹,劳烦了。”
张居正感觉喉咙处有什么东西堵住,上不去又下不来,可终究是接过了那张稿纸。
就这样一来一回之间,张允修写完的稿纸,张居正立即为其抄录一遍,随后将其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不知道的人看起来,只会赞誉一声“父慈子孝”“书香门第”,可若真有人进入到书房之中,才能够感受到二人一言不发的恐怖气氛。
终于,张居正似乎是抄累了,他瞥了一眼幼子手上的狼毫笔,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也怪为父,疏于对你的管教,浪费了这一把上好的狼毫笔,你这些字,简直是。。。。。。”
张居正没有说完,可张允修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朝堂上的官员,惯是喜欢打机锋,张居正自然是其中出神入化一般的人物。
张允修用牡痔都能想明白,张居正这是在借笔讽刺自己,空有一身才能,却不事正途。
然而,张允修不打算接招,你只要接话,便会陷入到无耻大儒的辩机之中。
所有,他选择直接了当。
“那魏允贞死了嘛?”
张居正皱了皱眉头,很难受的样子,有些憋得慌。
最后用一句话继续教导说道。
“礼记言: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你也该明白,任何事情逼得太紧不妥,放得太松也不妥,唯有中庸才是正道。”
张允修不是听不明白,就是不愿意听教导,他只注意到一点。
太紧不妥?
我却觉得紧点好啊!
心里面皮一下,很开心。
可面上还要对张居正询问说道:“无罪释放?”
张居正这才肯回答:“杖二十,革职为民。”
点了点头,张允修当即悟到了老爹的意思。
“打了个半死,然后赶回老家了?”
张居正不语,算是默认了。
这个“杖二十”和今日朝堂上的“廷杖”,显然是不太相同了。
后者乃是让魏允贞死,前者则是要让他生不如死,不过总归是留了他一条命。
张允修呼出一口气说道:“看起来朝臣们还是跟陛下妥协了。”
显然,朝臣心里头还是清楚的,这《议改土归流》的文章一出,报纸不想开下去也能开下去了。
那《万历新报》已然印发全京城,不日便会传遍大江南北,这是挡不住的。
届时,天下芸芸学子都能学到此文,朝廷想要采用《议改土归流》,就很难去否认《万历新报》的价值。
加之报纸深受百姓喜欢。
皇帝喜欢、百姓喜欢、读书人喜欢,便连首辅张居正也态度暧昧,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再反对有什么用呢?
若是再一味逼迫,激怒了小皇帝,不仅魏允贞会失去性命,恐怕又得搭上几名御史言官。
嘴上主义,心中生意,清流们可太懂妥协的艺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