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引着付邀今来到之前那所圣殿。不久之前,陆离曾在这里净化了诅咒,而今日,付邀今就站在同样的位置,恭顺地屈起后腿坐下,蓬松的黑色豹尾向前卷,轻轻地拢住了前爪。
随行的教廷修士依次点燃殿堂内近百盏的铜灯,将幽邃的殿堂内照得恍若白昼。教皇平举权杖,石台上横陈的古籍随着他的心念缓缓飘浮,书页无风自动,停留在阿德里安需要的篇章。
他垂眸注视经文,不算熟练地逐字逐句咏唱,但也只是咬字速度稍慢,没有一字偏差。
仪式进行到中途,他抬起雪白广袖,在祭坛石槽中有条不紊地投放籍典中指明的圣物,一枚月辉石,三片银蕨叶,一小碗晨晶露……最后又用针戳破指腹,滴入血液。
石槽内的浆体期初逐渐凝结成黏稠浑浊的胶状,暗褐与灰黑的杂质翻涌,仿佛什么古老而邪恶的巫术。但随着权杖不断规律搅动,它慢慢变为纯粹的蜜色,散发着圣洁的气息,就连教皇权杖顶端镶嵌的圣辉石也呼应着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阿德里安唇齿间的咏唱也缓缓到达尾声,忽然,他拔高了声线,双手持杖竖直高举,随之重重往石槽中央用力一砸。
伴随着耀眼的金光波纹涟漪般一圈圈地扩散泛开,付邀今骤然身子一轻,意识抽离陷入黑暗,耳畔只剩低沉的祷词在遥远虚空中回响。
……
扭曲而混乱的诡异空间。
天空是炙热的红色,如同火焰在熊熊燃烧。
高亢的鸣叫声响彻云霄。
画面缓缓发生变化……
一对鎏金色重瞳猝不及防闯入视野中!
……
付邀今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教廷休息室内间的床铺上。随着他的意识逐渐回笼,梦境中的具象画面迅速变得模糊,但那股焦急与紧绷的情绪还在感染着他,好似有什么极为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床头矮几上摆放着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而付邀今无心饮用,迅速阖目感受体内魂核的存在,尝试了许多次才倍感失望地坐起了身。
……是仪式失败了吗?
推开门,却见教皇阿德里安竟然就坐在外面,正垂眸翻阅摆放在腿上的书籍。听到付邀今的脚步声,他抬起湛蓝的眼瞳,合上羊皮书搁在一旁,“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付邀今语气中的失落,阿德里安想起什么,微微一笑:“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类似于今天的仪式要连续进行十日以上,才会有初步的效果,而后还要辅佐药物调理。要想彻底治愈魂核,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
付邀今一怔,眼底的阴霾霎时散了大半,“原来是这样,是我太过急功近利了。”
“明日还是这个时间。”阿德里安笑着点头示意。
“多谢冕下。”
……
随着时间推移,仪式进行期间,付邀今梦里所看到的画面越发的清晰。
他在广袤的高空之中看到一朵绽放的火焰红楹花,灼烧的赤焰间,一只巨大的不死鸟虚影缓缓成型,赤红色羽翼展开,将整片苍穹都笼罩在灼热的光影下。
紧接着便是那双必定会闯入视野的金色重瞳,璀璨绚丽,瞳仁四周是黑色的放射状黑线。付邀今看不清这人的细节面容,只能粗浅判断这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似乎在被什么人追赶,急切地奔跑着。
不远处是一条影影绰绰的隧道,重瞳主人的目的地似乎就在那里……
可梦境总是会在即将靠近隧道洞口之前戛然而止,搞得付邀今每次从梦中醒来,胸腔中都萦绕着一股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这个梦简直十分蹊跷。他思索着。不死鸟、火焰、重瞳……
难道是受到陆离的印象太深,所以才会不停地梦到鸟和重瞳?
想到这里,付邀今情绪越发低落,距离母亲生日舞会那晚已经过去了近十日,陆离将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然后便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似乎已经彻底离开,回到了属于他的浩瀚海洋……
“潘瑟里伯爵?”
阿德里安轻声打断了付邀今的思绪。
他恍惚地抬起眼,匆忙致歉:“抱歉,冕下,方才我走神了……”
又一日的仪式结束,付邀今受邀坐在阿德里安对面的沙发上,本意是交流一下魂核的修复情况,没想到他一坐下来就捧着蜂蜜水发起了呆。
“看伯爵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阿德里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是在为魂核修复进展缓慢而焦虑吗?这件事着实急不得……”
“不,与魂核无关,”付邀今垂下眸,嗓音很轻,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是我的一点,私事。”
阿德里安眼尾微弯,语气中又添了几分笑意:“能让潘瑟里伯爵这番烦忧苦恼的‘私事’,可是与伯爵的心上人相关?”
“不是心上人,他……”付邀今匆忙摇头否认,又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难堪地低下头,“……他的事情很复杂。”
“伯爵愿意向我倾诉吗?”阿德里安放下茶盏,坐直了身体,“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只会越压越沉,说出来会让你好受一些。我年轻时曾在边境小镇担任主教,那时我经常倾听信徒们的困惑,为他们开解迷惘。我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这也是我成为一名修士的初衷,就任教皇以后,类似的机会反倒少了,令我非常怀念……请伯爵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为你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