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爷爷迈着颤抖的步伐走出来,把钱交给他们时,他仿佛老了十岁,面色也变得像抹了锅底灰一样难看。
讨债人走了,家里的氛围变得无比沉默,大家完全忘记了今天还是除夕,也忘了家里除了爷爷奶奶和爸爸,还有两个人。
不过,我还记得,妈妈还记得。
小猫也记得。
这个晚上,家里的灯早早灭了。他们的沮丧没有感染到我,反倒使我一阵阵庆幸,还有些开心。
我很早就知道爸爸在外面有人,不止一个。家里人都知道,包括妈妈。但大家什么都不说,让它成为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常常在想,妈妈对于这个家来说到底算什么。或许,他们需要的只是妈妈能生育的子宫,妈妈能干活的躯体,而不是妈妈这个人。
他们总埋怨妈妈,说她生不出孩子,没用。可她是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用“有用没用”这样形容东西的词来评判呢?
我知道太多,可我能改变的太少。所以只能沉默。妈妈也是这样。
幸好,在万千件
无奈之中,有一件是确定的:我知道爸爸之后还会拿我和妈妈撒气,但至少在今天,他没有心思管我们。
这时机太宝贵,足以让我暂时忘记思考后果。
我听见楼上妈妈轻轻敲地板,小猫跳进我的房间,这是我们先前约定的信号。家里有地窖,大家平常不会上到阁楼去,没上锁时,阁楼是整个家里最静谧的地方。
我带着藏在火炉里烤得热乎的番薯和香肠偷偷跑上阁楼,和妈妈坐在一起,怀里抱着小猫,听着窗外的鞭炮响了一夜。
妈妈搂着我,教我织毛衣。小猫对毛线团很感兴趣,追着它满床跑跳,玩累了就窝回我们怀里,用脑袋蹭我们的手讨香肠吃。
对有些人来说,这是最糟糕的新年,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这是最美好的新年。
这天夜里,我不再做噩梦了,我梦见了另一个家,没有暴力,没有歧视。只有我、妈妈,还有小猫,我们生活在一起。
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家。
只可惜,它只在我的梦里出现。
越关山的日记(4)
【几页纸被扯破,几页纸被撕走,黑色的划痕力透纸背,印到了下一页。潦草的字横跨上一页纸残存的一角,几个字被拦腰截断,只有特定的角度才能拼凑完整】
-2009年2月10日-
心脏疼。连呼吸都痛。
脑子很乱,眼泪止不住,看不清东西。
吐了一遍又一遍,胃里早没有东西。
手在抖,腿也在抖,整个人都很烫。
手上有血腥气,鼻子里也有,浑身都有。洗了很多遍,手上破了皮,感觉不到痛。
我在写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要写出来,我应该写出来,不写出来的话,我没法呼吸了
我应该冷静,可我做不到
肺快要炸开,好像有一把刀在搅动大脑,一双手在捏紧心脏。
我会死吗?
我不知道。
【笔记本上布满了泪痕,几行无意义的字符之后,字迹渐渐能被看清】
小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