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洗手间的瓷砖地面上,铺了一层硬币。
迟柏意努力回想了一下,谨慎地开口:
“我记得你说你在洗衣服?”
“对啊。”洗衣服的人头都不抬,半跪在地上拿着个鞋刷“哗哗”地在盆里洗,“你是不是要洗漱还是要洗澡了,那你来吧。”
“你管这叫衣服?”迟柏意没动,指了一下地上的硬币,又指她盆里的:
“你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个狂热的硬币收藏家,或者你有什么钱币交易的违法买卖……”
说话间,她看到陈运把鞋刷放下,又换了把牙刷……
然后她居然开始拿牙刷刷起了那个硬币边上的缝!
缝!
就那个她曾经琢磨过的,那种硬币边缘的,那个一格一格的指甲厚的缝!
她竖着刷刷,横着刷刷,再用水涮一遍重新刷……
“都没有。”然后此人居然还在百忙之中回复道,“它脏,所以洗干净点儿。”
说完,还瞥了她一眼,语气有点幽怨:
“你住这儿,我好几天都没洗了。”
好几天?
迟柏意试探着问:
“所以你每天都会洗?”
陈运点头,掏出一枚给她看:
“干净吧?”
“那用纸币不完了吗?”迟柏意叹气,蹲下来接过细看——确实十分干净:
“难怪你兜里的钱这么香……纸币多方便呢?”
“纸币臭。”陈运说。
迟柏意无言以对。
“纸币有一千八百万细菌,被人摸来摸去。”
这是怎样一种感天动地的洁癖精神……
迟柏意被这个陈运式的回答搞得很麻木,手扶着膝盖看她劳动,语气很愁苦:
“那你要洗到什么时候去?你明天是不是早上又得早早出门?”
“六点。”
六点出门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现在十二点多了。”迟柏意在那儿像个报时钟似的说,“差一分钟,哦,十二点半了,还有半小时就凌晨一点了。”
“你……”
“而且我喜欢硬币。”陈运忽然道,“一个一个的钱,有声音,特别多,我喜欢硬币。”
“小时候一个硬币就能买好多东西。”
迟柏意看着她有点吃力地半跪起来,把盆里的水倒掉,换成新的。
大约是这个姿势保持太久,她的膝盖已经通红一片。
“而且还有声音,纸币没有声音,掉了也不知道。”
她的手泡在水里太久了,手指起着皱,伤口也一起发白外翻。
像这样的伤口还不止一个,指间、指根、掌根、虎口……
有些结疤了,有些没有。
全是牙印。
“硬币看着特别多,我喜欢硬币。”
迟柏意倏忽之间熄了声——
本来是不应该的,她本来还在为陈运手上的这些伤口担心,可不知道是为这句话,还是为这所有的、一句一句的“我喜欢硬币”,她突然就想起来在很久之前,她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一把一把的硬币,装在兜里,叮叮当当,存进罐子里,也是叮叮当当。
电视里头的人穿古装,钱袋沉甸甸的,于是她也学着把自己的小零钱包系在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