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蚕食。
当夜,三月凌空,血色浓深。
这大概是他们呆在人间的最后一夜。
后半夜,衣绛雪揉着眼睛,幽魂一样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僵硬地翻下床,衣摆轻飘飘地打着卷儿。
裴怀钧还没睡。
桌前摆着白瓷酒盏,他在洞开的窗前自斟。
血色月光就泼在他面前的酒盏里,他一饮而尽。
“还没睡?”裴怀钧目光投去,“睡不着吗?”
室内昏暗,唯有血月,照在熄灭的灯上。
无影的鬼站在纱幕背后,面无神情,连身影都是红的如血,黑的似檀,白的发光。
鬼王指骨上缠着的红线,像是绫罗,正违背重力地飘着。
红的太正,不像是什么厉鬼索命,反倒宛如天仙披着的羽衣。
不过是被人截在了人间,缠上象征情爱的红线,才生生世世断不了折磨。
“刚才醒过来,见身边空了。一摸,被窝都不热。”
衣绛雪一眨眼,揉揉睫毛,有些惺忪。
神情茫然,又可怜可爱,配上他那张绝色的美貌,就算是鬼气森森,也实在销魂蚀骨。
红线浸透了血,连衣绛雪的赤。裸的足下都是蔓延的赤。
走过来时,滴滴哒哒的,全是湿漉漉的血色足印,“……刚睡醒,突然有点想杀你。”
衣绛雪的语气稀松平常,甚至听不出杀气。
“所以我就来了。”
垂落的红线,看似是柔软的绫罗,实则是最尖锐的鬼鞭。
东君瞥了眼那无端飘舞的红线,也不放下酒盏。
他莞尔,无名指“哒哒”地敲击杯壁,“看来,是绛雪醒来见不到我,想我了。”
东君面前,熄灭的灯盏里,陡然窜出一簇幽绿的鬼火。
再瞬息明灭。
鬼火闪烁,不过三息间,鬼王的身形就违背常理地向前靠近。
等到裴怀钧再斟酒时,衣绛雪已近在咫尺。
一道强韧的红线,浸透腥味,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裴怀钧手中杯盏滑落,脖颈处,出现了明显的绞索痕迹。
衣绛雪面无表情,将红线勒紧,唇畔擦过他的耳垂,吐息却是如雪冰冷,“怀钧,我果然还是想杀你。”
“把你杀死,带着你的头,再去完成你的遗愿,简直是两全其美……”
骨头在痒,魂魄在痛,唯有当绞索勒住仙人的时候,那股复仇的快意又愉悦地爬满了衣绛雪的鬼体。
他有点想试试,裴怀钧到底会不会死。
如果再用力一些,会不会把他的头整个割下来?
很快,裴怀钧脖颈发出折断的声音,唇色发白,血管从充血到泛青,只发出一声闷哼。入老阿,姨‘裙6;8505;79;6“9
杯盏从他的指尖滑落,跌碎在地上。
衣绛雪明显怔了一下,双手松开,眼睛黑洞洞的。
裴怀钧的躯干还保持着端坐的模样,天工精雕细琢。
仙人头却掉在了他的怀里。
头颈交接处断面整齐,骨茬平整,甚至没有丝毫流血的痕迹。倘若用红线把他的头缝回去,一定与原本一模一样。
衣绛雪抱住他的头颅,轻轻擦拭他泛青的面色,可是却不见半分僵硬,反而肌肤十分柔软。
他的骨相俊美至极,衣绛雪抚摸片刻,像是找到了最喜欢的玩具,笑着举起来转了一圈:“我睡不着,怀钧,陪我睡觉吧。”
头颅双眸轻阖,神情恬静,呼吸如常。
半夜睡不着。鬼王将仙人的躯干摆在床边,怀里抱着他漂亮的脑袋,重新钻进暖呼呼的被窝里。
衣绛雪蹬蹬被子,“热。”
无头的尸身帮他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