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千年,以清山好像从未变过。
四季更迭,只要不是晴日的时候,峰顶总是飘着细雪,却又很少能聚成积雪。
小白还是小狮子的时候,谢珩曾有一次为她下过一次茫茫的鹅毛般的大雪,她又好奇又害怕地缩进谢珩怀里,却又止不住想要去碰空中的雪。
说是师徒,可是他还从未真的像齐姜待他那样,真的教小白什么东西。
谢珩想着仙人有百年千年的寿数,小白还小,他不想逼她什么,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但是人间事,多是事与愿违。在他大限将至之前,他总要让小白有自保的能力。
天魔降生,人间大灾。
瘟疫也好,几年前的久旱也好,原来皆是因他这个天魔而起。
青州,司州,药王谷,岳岚,终究是他害了这么多人。
他这条命,势必是要还给这些人。就像百年前他诛杀齐姜,而后青州瘟疫就渐渐平息一样。
只有他死了,青州的人才能活。否则瘟疫会蔓延,久旱会延续,人间各地会有新的洪涝,会有新的山火,会有新的瘟疫。
可是小白怎么办呢,他死了,他的小白怎么办呢。
帝君,楚悬,谢珩知道如若自己托孤,他们也不会弃小白于不顾。
但是自己身后的事,又如何能指望旁人,就算是亲如手足的师弟,他也放不下心来。
他再一次打落了少女的剑。
“歇一会吧。”谢珩说。
师月白摇了摇头,说她不累。
少女咬着牙,目光灼灼,像是一棵迎雪而立的小松树。
谢珩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但是我累了,歇一会好不好。”
“师尊,”师月白这下很乖地就收剑伸手去扶他,“是不是上次的伤还没好。”
真好骗。
谢珩拿起帕子给她擦额角的汗:“练不成,就慢些练,剑道本就不能一蹴而就。一日不成,便两日,两日不成,就三日。总有一日能练会的,莫要急。”
谢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他想要小白快点成长起来,可是看到她为了满足自己的期待发了狠一般地练剑,却又觉得不是滋味。
小白不是什么聪明孩子,一页剑谱要练上好久,也一点也不明白怎么偷奸耍滑。
重剑本就很沉,谢珩今早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练了,如今至少已经练了四个时辰。
“好,”师月白小声地答应,“我慢慢练。”
师月白的生辰被记作二月初三,是谢珩收养她的日子。从那时算起,她如今已经十七岁了。
灵兽长大本就比人要快,就像曾经洛禺说t?的那样,在她还知道吃吃喝喝,受了半点委屈就钻到师尊怀里哭的年纪,与她同龄的灵兽早已修得道心飞升成仙,而后自立门户了。
师尊十七岁的时候,已经通过巫山大试名扬天下,成为仙尊的弟子了。
师尊太宠她,几乎已经把她教坏了。她十七岁,没练完过一本剑谱,没打败过一个像样的敌人,连下山的试炼都跟在师尊身后,什么也没有干,什么也没有学到。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之处,试炼于她来说只是无数日子里的一个小插曲,而在那之后,她肯定还要继续回以清山,回到繁复平凡单调却美好的日子里去。
直到齐姜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的剑打落在地上,把她的世界观,自尊和珍视的一切都打了个粉碎。
那是有如天堑一般的鸿沟,好比鹏鸟之于燕雀。直到被愤怒和杀意冲昏了头的师月白缓过神来,才意识到齐姜想要杀她,就像人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是齐姜还是陪她打了那样久,就像无聊的人会看蚂蚁搬家,会用一根没肉的骨头逗狗一样。
自己太弱小了,以至于她的反抗和杀意,在那人看来就像一个笑话,一个消遣的玩物。
害死那些少女的凶手被她堂而皇之地护在身后,而亡者的父母只能对着灵堂恸哭。
师月白原本是坚信邪不压正,恶有恶报的。直到那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强者真的可以随意践踏弱者的尊严,可以随意取走弱者性命。
她以为的邪不压正,是谢珩这些修真界的名门正道在用剑捍卫的。
谢珩起身进了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块药玉。
他半跪在师月白面前,用灵力探了探她,而后驱使药玉漂浮起来,附在了师月白的小腿和小臂上。
“不酸吗?”
师月白轻轻低头,恰好能撞进师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