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好心的阿骊又在帮忙做我们的烟雾弹。
我告诉虹紫,自己结识的另一位朋友,也时常这样暗戳戳会面。
似乎我总要交往些不被一般人待见的朋友。
虹紫就打趣,也许你也要成为某种不被一般人待见的人。
我们见面之前有个约定,如果窗台外摆着秋海棠,就周六见,摆着月季,就周日见。
阿骊有时候问我和虹紫都谈了些什么,我想一想,微笑说,秘密。
和虹紫守着一桩不与他人分享的秘密,这种感觉很不坏。
我同虹紫相交,是迷恋着她的成熟的风韵,她使我了解到的新奇的领域,她慷慨展示的其他大人所吝于告知我的,她对外界风评的漫不经心,她的颓唐与冷淡之下,静水流深的情。
而她同我相交的缘故呢,我想也许是因为她有一点寂寞。
尚未老成到对她怀有根深蒂固的偏见,也并不幼稚到完全不懂她的言语,便很适合做一位听客陪她解闷消遣。
虹紫当然也不想终日只有客人虚与委蛇,更不能对客人发生额外的感情。
我依然免不了担心她,担心她碰上不好的客人,不能够时时事事周全。
虹紫并不愿和我聊太多关于她职业方面的话题,只笑着让我宽心,说自己的客人是有门槛的,她精明着呢,也十分谨慎,不会轻易受了欺负,又悄悄给我瞧她枕头里藏着的一把剪刀。
虹紫给我看小雨伞,介绍它的学名叫安全套,讲和男人做爱时这是务必戴上的,一来能避免意外怀孕,二来也能有些预防疾病的作用。
我不由感叹,和男人做爱竟然还要承受这样多的风险。
虹紫说,没有一件事是只有快乐不要代价的,可爱比做爱还要危险,它带来的悲伤,连避难所也不存在。
听她这样讲,我想到她的亡夫,就问虹紫愿不愿意讲一讲他们的故事。
有什么好说的,没什么特别的。虹紫笑,感情的事,实在是很私人,说不清,理不清。
不过她也断断续续说了一些。
讲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多雨的夏季,她丈夫——那会当然还不是她丈夫——在学校里和她擦肩,他有伞,她没伞,他突然折返,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塞到她手里,一言不发就冒雨跑开了。
她回头看时,只见到一个背影,瘦瘦长长。
后来天晴了,她看着那把油纸伞,却不知道该还给谁。
等毕业的时候,一个陌生男同学来找她,问她自己之前借给她的那把伞还在不在,他来取。
她去寝室角落拿来伞,笑他,你真能忍,等到现在才来拿。
可这也意味着他一直记得,记得这把伞,记得她。
他接过伞,低头不说话。
她看着他,等着看他到底要不要说话。
等到最后她先没了耐心,说,你把头抬起来。
于是他抬起头,她发现他红着脸,可这是一张很清秀的脸。
她笑起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脸更红,手紧紧地捏着伞,声若蚊蚋,是的。
他暗暗恋着她,很久,在递伞更早以前,却等到毕业才敢同她说第一句话。
她只是存心逗他,愈羞涩的人逗起来愈有趣,哪想到是真的。
她就和他恋爱。
那时她并未多么喜欢他,只是觉得他好看。
毕了业,她知道自己读不上大学,家里少不得想法子为她说亲事。
她不愿意,她要恋爱自由。
爱不爱先不说,至少她和他是自主自由。
她没想过多认真,结果有一天和他结了婚,然后他英年早逝。
他死前告诉她,一定不要守寡,要有新的生活。
她笑着说,没有人打算为你守寡。
她一滴泪也没让他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