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胳膊递给他说,想咬就咬我吧。
陈年哭笑不得,说你怎么神神叨叨,狂犬病人不咬人的。
我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两颗泪,声音有点委屈:我怕你死了,他们说有的狂犬病人会死的,你咬我吧,传染给我,要死一起死。
陈年沉默半晌,说:好啊。
然后作势咬了口我的胳膊,留一道浅浅牙痕。
仍这么问了大半个月,我才渐渐安心。
后来有一天,哈哈和我们回乡下吃席,它爱上了村里另一条小土狗,就没再跟我们回来。
不晓得是不是作弄陈年遭了报应,我进了回急诊。
晚间吃饭时,我隐隐觉得腰背泛疼,以为不过偶发,未想痛感毫无消退之意,反倒愈来愈烈。
我松开了碗筷,脸皱成一团,摁住疼痛部位向母父求救。
怎么回事?
平时总叫你坐姿要端正,现在发毛病了?
他们瞅我一眼道,躺那休息会儿。
我刚挪动两步,发觉走路都吃力,痛楚陌生且来势凶恶,我哭了起来:带我去医院。
吃坏东西了?
我们不都吃一样饭菜么,还是在外头乱吃了?
母亲走过来替我揉了揉,和父亲交换几句,终于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先是带我去了趟社区诊所,诊所大夫摇摇头:还是得去医院挂号啊。
于是才搭上邻居家的小货车往医院赶。
急急匆匆间,邻居竟开岔了道,又掉头回转。
痛得蚀骨钻心,窗外街道霓虹也变模糊,医院怎么还没有到?
我感到思维开始不可抑制地往黑暗里沉,忽生出惨淡绝望来:突发恶疾,也许是潜藏已久的病灶,也许我很快就要死了。
就算是能救的重症,也不想让家里负担昂贵的医疗费。
好痛,像死亡强烈的预警那样痛。
死之前我还有什么未了憾事么,好像不少,真要死了的话,好像又不显得十分重要。
只一件,我死了陈年怎么办?
我舍不得他,一想到他会悲痛我就更舍不得。
家里有两个孩子,没了我,母亲和父亲至少还有陈年,可是陈年,陈年就只有我一个妹妹,我死了,陈年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说不定他们会再生一个小孩,陈年就又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不行,我不允许!
陈年你决不能做别人的哥哥,否则我死了就去做恶鬼也不能够放过你。
伤戚归伤戚,医院还是到了。
我真是怕见医院里的凄苦,白炽灯打得再亮,一眼望去也还是灰黯,在这种灰黯里我总是不能呼吸。
可现在我顾不上灰黯顾不上呼吸,只想快快摆脱疼痛煎熬,无论是用痊愈还是死亡。
疼到后来我感到恶心,跑进厕所吐得昏天暗地。
出来时他们已经挂上了号,然后就是等做彩超。
疾病不分早晚,这个点的彩超也要排队。
前面那位进去已久,却总不见出来。
我站也不能,坐也不能,蹲下的身体被疼痛来回撕扯啃噬。
长廊里,有医护病人和家属穿梭,我狼狈地蜷着,没有辨别出靠近我的脚步。
你怎么过来了?
父亲问来人。
回来你们都不在,邻居阿姨告诉我的。
是陈年,声音里还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