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糊涂!!”
妇人猛地冲上来,扬起手,那手微微颤抖着,却迟迟落不下去。
最后她手指着大门:“给我滚!我真是瞎了眼了,救了你这么个东西。你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想要好起来,那你去做工啊,真当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么!”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声嘶力竭:“你看看我,看看我,我丈夫死了,孩子死了,我也要死了。你看我还看不明白吗!”
常乐看了季寻春一眼,季寻春冲她点点头,上前一步,温声道:“大娘你身体不佳,先消消气。”
白鹤蹲在季寻春的肩头,眯着眼点头。
这俩到底是修士,大娘强行忍住,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又指着大门:“二狗子,你走吧。”
二狗子沉默了很久,最后跪倒在地,默不作声,叩头三次,就起身垂头走了。
季寻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转过头来。大娘身体晃了晃,就要歪倒,但季寻春长臂一伸,扶了一把她,又将她扶在一旁的床上坐着。
白鹤以密音传信道:“她心绪起伏,死气郁结于心,恐是快不行了。”
季寻春的动作一顿。
常乐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件大氅披在大娘的身上。
大娘微微挣扎了下,但又怎么挣脱得了,只能乖乖地披着了。
她的手微颤着抚摸过上面珍贵的毛皮,最后沉沉地闭了闭眼,这才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常乐笑了笑:“是想问,不过关怀也是真的。”
季寻春则道:“都是人族,不过是活得长久些与活得短一些的区别罢了。”
常乐见季寻春声音刻意放缓,神情之间带着宽慰,再联想到她那早死的妹妹,心中微微一叹。
修士之中,当然有的是自觉比凡人高一等的人。
哪怕一开始没有这样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多少能保持住自己的初心呢?可也有如季寻春这样一视同仁的人在。
“……都是人族……”大娘露出了一个伤怀的笑容来,“你们这些真修士,倒是更像个人些。”
季寻春则道:“那倒不然,真修士里也有许多不是东西的畜生。”
大娘一愣,陡然笑起来,她又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道:“对神像,我知道的不多。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对于一个凡人而言,是三分之一的寿命,如今回想起来,仿若隔世一般。
“极乐城最初也不叫极乐城,我当时也才刚嫁人没多久,生了我儿子,一家人经营着一处小生意,还算平安。”
“城主是青蚨仙门的,占了交通便利,因而总有商贾往来。城中也受仙门影响,崇尚经商。”
“后来……我也不知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城中越来越红火,周边的人越涌越多,哪怕舍了村舍田地,也要进来。灯烛彻夜不灭,歌舞昼夜不休,四处都是欢喜的声音。就连我家那小生意经营得也越来越好。我们人人都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永远持续下去。”
“大家说这城是福城,想要日子过得好,就真的好。想要财来,就当真财源滚滚。心想事成,极乐之地。”
大娘说道,她的眼中也露出了怀念来。
当时她正是年轻时,一生最好的时光,又与一个城市最辉煌的时代相连,回想起来的时候,记忆里都带着甜味。
常乐甚至恍惚之间觉得她的脸颊都变得年轻起来。
“后来呢?”常乐问。
大娘沉默了许久,她的脸上的光彩陡然变得灰败起来。
“后来……大家有了钱,就想要活得长久。活得长久,就想要永生不灭。永生不灭,那就是修士。
而突然有一日,本没有灵根的人当真有了灵根,然后就一下子全乱套起来。我的丈夫有一日也悄悄地拿出一个神像来,对我说,有了它,我们也可以当神仙,能长长久久地,如仙人那样地活着,能使法术。”
常乐问:“他变成仙人了吗?”
大娘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他的好友们,有的变成了仙人,有的则离开了极乐城。人一旦有了不属于自己的能力,就非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有能力的看不起没能力的。丈夫他日夜焦虑,每夜都睡不着。整日都跪拜那神像,也不管家中的生意了。”
“当时城中人流已经不如此前。可是他也不管不顾,每日跪拜,问就说,伺候好了神灵,自然会有钱来。”
大娘的神情里带上了恍惚的神色:“说来也奇怪,他虽然不管生意,但生意也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就仿佛真的有莫名的好运那般。我也问过客人,客人说就是突然想要买东西,然后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我们的店铺。丈夫因而更加虔诚地拜神,还让我们也拜。”
常乐和季寻春对视一眼,都想起了自己施展法术时那诡异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