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北醒时,陆然正蹲在她塌前熬药。
明明已做好了去死的打算,造化弄人,没让她死成。
陆然看她醒了,对她说:「淮北,你躺着,我去叫长风进来。」
江淮北震惊地看着他。陆然读懂她的意思,露出苦笑:「淮南是会骑马的,只有你不会骑,你忘啦?大家都说你聪明,我瞧你笨得很,下回再扮得像些吧。」
他撩开帐帘出去,叫卫长风进来,一股无力感涌上陆然的心头。
卫长风很虚弱,但能下床走动,他丢给江淮北一瓶药,说:「百金难求,异域的祛疤膏。」
江淮北点点头,示意她明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快点养好身子,把她换出来。」
卫长风打断她:「她快升妃位了,听说圣上很宠她,应当已将我忘了。」
江淮北为她妹妹辩白:「她虽然不说,但我觉得她对你有意,她……」
「行了。」想起那一夜,江淮南说她只喜欢保护苍生的英雄,卫长风的心情又糟糕起来。
皇上不就是那个能保护苍生的人吗?如此看来,说不定入宫对她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何况她的胆子那样小,被逼到绝境了,还不愿出逃,可见她本就没对他怀有期望,只当他是一个没本事的丶护不了人的将军。
罢了,就这样,他在哪儿不是守着她呢?
卫长风开了口:「她好不容易习惯了宫中的日子,别这样自作主张,来回作弄她的感情。顾岑是个明君,他就是那个能保护她的人。」
「若她真对我有一点情,那藕断丝连的情谊,只会给她徒增忧扰,宫中应当处处小心,被人觉察抓住把柄,就更不好了。」
「要是她回门,你就让她知道,你我两情相悦,断了她的念想,让她在宫中逍遥度日吧。她娘不在,她应该会高兴。」
「我知道顾岑是个好皇帝,应当不会亏待她。过个一年半载,她生个小孩,一生锦衣玉食,有人养老送终,也挺好的。」
江淮北明白了,不是造化弄人,是卫长风要她活,为何要她活,因为她还有用。
江淮北说:「我知道了,你留我,是要我做她的替死鬼。」
卫长风面无表情:「你长得与她像,日後她若在宫中出了事,能保她一命。你死在我眼前,毫无意义。若你还有良知,就该护她一生一世,赎完罪再死。」
卫长风转身离去,他有个坏毛病,喜欢替江淮南考虑很久以後的事,这病至今也改不了。
江淮北觉得很困,阖上双眼,陆然进来,给她掖被角,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这事做得不对,但你也别自己说。」他叹气:「该我来说,我扛揍。」
「那儿我替你顶着,你养身子。」他轻声道:「以後,咱们还打雪仗。」
他以为她睡着了,于是向她展露脆弱:「淮北,咱们还会有以後吗?」
不会有的,傻蛋,还是找个好姑娘成家,别被我耽误了。
你明明已经知道我有多坏,陆然,怎麽还想再有以後呢?
江淮北没有睁眼,只是擡起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小指。
陆然怔了一瞬,两只手紧握住她的手,知晓了她的回答。
没有以後。江淮北有意的沉默,正在回绝他的满腔爱意。
他真是想不明白她,她的一切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神秘丶大胆,又有点儿疯狂,脾气也不小。可她有趣呀,她好玩儿呀,她就是很特别,特别地招他喜欢,还是特别喜欢。
他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种自私的女人,但他後来发就,原来,人都是很自私的。
陆然也自私,他希望卫长风发了脾气就能罢休,不要再紧抓着江淮北,折磨她。
真栽跟头了。陆然以为自己算半个花花公子,就在才晓得,什麽叫一物降一物。
而江淮北,她只能说谢谢,虽然她知道陆然要听的,绝不是一句谢谢。
哪怕说一句有,哪怕不说我心悦你都好,陆然都会因她感到高兴。
算了,陆然,你会一直有以後,但我不知道什麽时候,就会离开。
于是她沉默,只是伸手,企图给他一点小小的慰藉。
三年期满,卫长风在第四年回了京。
预备入宫赴宴,即将与故人重逢,他心下怅然。
物是人非,连他自个儿题的对联也换了,写的什麽七长七短,怪死了。
他没留意,放下车帘,缓缓地靠在车壁上,想着阔别已久的江淮南。
宴上,江淮南没来,听说她有喜了,顾家的人恨不能把她当块宝贝。
连宫宴也舍不得她来,怕她累,怕她吃坏东西,怕她路上遭遇不测。
过得真好,早把我忘干净了。他自嘲一笑,对江淮北说,过来,离我近一点。
他预备娶江淮北为妻,为了让此事显得自然而然,在公开场合,要做做样子。
若有朝一日,两人真要交换身份,江淮北的夫君是旁人,就不好糊弄了。
干脆就由他来当,免得江淮南出了宫,还要当别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