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了多少?”
聂纮哭丧着脸孔,全然不见指认聂缙时的气焰嚣张:“连本带息,统共……统共是……”
他双手比出一个数。里头有借的,也有挪用的公款。
老太爷揭眸一瞥,只觉身体里的血都往颅内冲去。
“你!你……”聂老太爷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脸色充血般的红,手指止不住发抖。
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猛地往前栽下。
“爹!爹!”聂缙连忙去搀,朝门口大声将下人喊来。
聂理司忙于搭手将老太爷抬上担架,聂纮怔忡地瘫坐在沙发里,双手掩面,头低埋于两膝间。
胡慊起身,格格不入地立在一旁,以便于医生进行施救。
与他同样格格不入的,似还有一人。
胡慊抬眸看向兰昀蓁,只见她神情淡漠地旁观着这混乱不堪的场景,眸底无一丝波动。
后者似乎觉察到他的注视,掀眸瞥来,眸色淡淡。
胡慊看着那抹眼神,意会到了什么,垂眸叹了口气,摇着头,默然离开了。
安澜饰虎巢(1)
三月,国民革命军展开浙、皖钳形攻势,进攻沪、苏。
“小姐,电报来了。”
这日清晨,兰昀蓁坐在楼下用早餐,弥月从屋外进来,将电报塞进她手中。
[白沙已到。卿卿勿念。]
短短八字,是贺聿钦的回音。
兰昀蓁览完,垂眸一笑,将电报纸搁进一旁的壁炉里烧毁。
所谓“白沙”,正是前几月聂纮运盐船上的盐。
那批盐并未沉水,而是由她设局扣下,伪饰作货船倾覆,骗过了聂理司,亦骗过了聂纮。
扣下的盐,在当夜便重新装载上了另一艘运送进口商品的货船,由萧宪的人一路护送去了战区。
壁炉里,电报纸方烧为灰烬,屋外便进来一人。
“二少爷回来了。”丫鬟上前为他将呢子大衣脱下,挂于玄关处衣帽架上。
聂理司的心情似很是不错,手中握一卷报纸,坐下同兰昀蓁说话时,丝毫不见当初在春风得意楼时的警惕漠然。
“二哥满面春风,想来是有好事发生。”兰昀蓁缓缓啜饮一口杯中咖啡。
“今日份的晨报。”聂理司简单开口,将手中那卷报纸舒展铺开,推至她面前。
他语气是含笑的,兰昀蓁听出来,自也将报上刊登的内容猜出个大概,垂眸一扫,果然如是。
晨报的最右一栏,以加粗黑体字刊载——
[聂家二少聂理司将流散海外之文物重金购回,上交国家。]
兰昀蓁敛眸,淡笑着:“一波终平,当真是恭喜二哥了。”
“此事仍须谢你。”聂理司将报纸齐整叠好,容色轻松,“若非当时你安抚祖父,给出主动交还文物一法,只怕眼下大房便要遭难了。”
自那日,聂老太爷气得在书房晕厥后,便一直留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养护。
这般利于在老太爷跟前露脸的时刻,府中原先愈争愈抢的人,却无一敢去见他,毫无例外,皆是记着那天书房中的事情,心底发怵。
也只有聂绮与兰昀蓁二人常往医院去。
聂绮是为与颜宗孚离婚的。
许是受了兰昀蓁打离婚官司的刺激,她这回倒铁了心要将数十年的婚姻斩断,三天两头便往医院特护病房跑。病房的门一关,里头便传来啼啼哭哭的声音。
好几回,探病的兰昀蓁遇上这一幕,聂老太爷都被吵得厌烦,拍案厉声斥骂。
偏聂绮不依不饶,哭得整栋住院楼都能听见。
“若只有自己家人知晓此事,尚还好解决,但连巡捕房的人也牵扯进来,便不好搪塞过去了。”
彼时的聂老太爷正为此事头痛,兰昀蓁在一旁提议道:“与其等上面派人下来查案,不如当下主动将文物交还,既可全身而退,又落得一个好名声。”
老太爷虽痛惜那批古董文物,却也晓得她说的这法子已是目前的万全之法,只得忍痛将文物双手奉还。
由此一来,倒卖文物的骇波终于息止,聂老太爷气顺不少,也凭着此事对兰昀蓁多几分青眼,操持聂府事宜之权,便逐渐转交到她手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