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被他捏住了,强硬地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看上去像是没有动怒,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
“为了一个老东西,打我?”
她抿紧唇,眼里迸发出的光,像是恨不得杀了他。
为了一个盛柏言,为了一个盛家,她竟然敢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的呼吸在颤抖,依然攥紧指尖,鼓起勇气直视着他:“我当初离开不是因为他,和他没有关系。”
男人也在看她,漆黑的眼底仿佛压抑着可怖的戾气:“继续说。”
她一字一句,无惧那双阴沉骇人的眼:“是因为我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说出口的一瞬间,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消失了。
不想过着被人豢养着的,随时可能会被抛弃掉的生活-
顾袅永远也忘不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那是她十五岁的那年。
那个年代,网络通讯还并不发达,不像现在的新闻可以实时传播在网络上。
她是放学后才得知燕城出了大事,轰动全城。
她赶到码头,警车闪烁的刺眼红光撕碎了本该柔和的黄昏,无数道警戒线拉起,她只见到覆盖着白布被抬出的一具尸体。
大脑像是被什么药物麻痹住,连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周围所处的世界也变得混乱无序,让她分不清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一直到几日后的葬礼结束,有人把骨灰盒交到她的手里,她才恍然回神。
父亲死了。他做错了事,也得到了应有的结局。这是别人告诉她的。
浑身上下是彻骨的冷,顾袅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谁。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她抱着骨灰盒,茫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没有亲人,无处可去。母亲早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和父亲离婚,隔年便前往美国,现在已经再婚有了家庭。秦家在这边没有任何亲戚,秦海生本就不是燕城人,早年就和曾经的那些亲人断了联系。她无人投靠。
看着客厅里安静坐着的女孩,像个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瓷娃娃,心里止不住心疼。
陈姨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狠心说了实话:“小姐,我们收拾东西走吧,别等他了。他不会回来的。”
闻言,沙发上的人眼睛终于转了转。
听见那个他字,顾袅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想起来了,原来她是在等顾宴朝。
当初她把在医院无家可归的他带回了这里,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对待,但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的牵绊,他也并不需要对她负什么责任。
现在的她,不是之前风光无限的大小姐,她没有了父亲的支撑庇护,没有了可以被人利用的价值。
像灾难,像瘟疫,正常人只会避之不及。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就像秦海生出事之后,那些曾经的挚友都不曾出现。
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不怪他。
想通了,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安抚着面前流泪的女人:“阿姨,你别哭。”
这些年陪着她,照顾她长大的人寥寥无几,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她以为在成年之前,她都会被他们照顾着,始终心怀感恩。
但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只够走到这里。就像是一根柔软脆弱的丝线,在没有防备的时刻,措不及防地断裂。
她轻声喃喃,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不等他了。”
她用攒着的压岁钱把这个月的工资给他们结清了,又每个人多给了一万块。
陈姨连连抹泪,大概是觉得心疼她,提出接她先去她儿子家里住。她拒绝了,秦家的仇人那么多,她只能躲,不能再牵连到无辜的人。
她花钱借用别人的身份证租了房子,确保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别墅里值钱古董,甚至连她的钢琴都被人搬走了,是父亲在她十岁那一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客厅里空空荡荡,已经被洗劫一空。
她没有收到生日礼物,失去了唯一的家。父亲骤然离世,就连他也离开了。
只给她留下院子里被毁得彻底的花。
那栋别墅最终被银行收走,她失去了最后的容身之所。
顾袅搬了家,她选择一个人生活,带着卡里仅剩的四千块,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她搬进了一栋便宜的老房子里,然后跟学校申请办理了退学。
原本念的就是贵族学校,一年就要十几万,她靠自己交不起学费。
顾袅怕被人找到,她不敢暴露自己的名字,只能跑遍了半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份旧书店里的工作。隐蔽的,不易被人发现的。
书店位置偏僻,要辗转两趟公交才能到,老板是一个年迈的爷爷,大概是看她实在可怜又恳切,最终还是同意了,答应给她每天三十块钱。
那段时间,她每天只买一个馒头,上午吃一半,晚上吃剩下那半,渴了就喝水。从前在别墅里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顾袅从没想过,她也会对着街边卖煎饼果子的馋到走不动道。
但她没那么娇气,有钱有有钱的活法,没钱一样能活。
没了谁,她都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