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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孤注（第1页）

驿卒那声嘶力竭的“靖王殿下身中弩箭！重伤呕血昏迷！生死不明！”，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昭华殿内死寂的空气，也彻底击碎了少年帝王摇摇欲坠的心防。

“噗——！”

滚烫的鲜血自东方宸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明黄锦被上，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绝望的红梅。他身体猛地向后倒去，那双布满血丝、盛满无尽恐慌和悔恨的眼眸，死死瞪着殿顶华丽的藻井，仿佛要穿透这金碧辉煌的囚笼，看到千里之外那艘在黑暗河水中飘摇、载着他濒死挚友的孤舟。

“陛下——！！”

“快传太医——！！”

孙院正和陈锋撕心裂肺的嘶吼声，瞬间被少年帝王彻底沉沦的意识深渊所吞噬。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混乱的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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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生。

一股极其霸道辛辣的药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强行刺入东方宸混沌的意识深处。剧痛，仿佛被无数钢针贯穿头颅的剧痛，让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

“呃啊——！”他痛苦地呻吟出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昭华殿那熟悉到令人窒息的藻井。然而，这一次，那双极大、极黑的眼睛里，所有的茫然、脆弱、乃至绝望的泪水，都被一种近乎实质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暴戾和疯狂所取代！额角崩裂的伤口在纱布下突突跳痛，口中残留的腥甜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时刻提醒着他那个撕裂心肺的噩耗——先生中箭了！生死不明！

“陛、陛下！您醒了！快！药！”孙院正惊喜又恐惧的声音传来，一碗浓黑如墨、散着刺鼻辛辣气味的汤药被递到唇边。那是孙院正用上了压箱底的虎狼之药，强行吊命提神所用。

东方宸看也不看那药碗，猛地抬手，带着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道，狠狠打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汁泼洒在孙院正的手上和织金地毯上，滋滋作响！

“滚开！”少年帝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斩钉截铁的暴戾！他无视孙院正被烫得通红的手和老泪纵横的脸，也无视自己额角再次洇开的鲜血和虚脱般的眩晕，如同被激怒的凶兽般，赤红的双眼死死钉在跪在榻前、脸色惨白的陈锋脸上！

“陈！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裹着森然的杀气，“调兵！立刻！马上！”

陈锋心头猛地一沉，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生了。他硬着头皮，声音艰涩：“陛下！龙体为重！靖王殿下吉人天相，傅深统领定能护得周全！此刻京畿空虚，若擅调大军南下，恐生肘腋之变！殿下临行前严令……”

“严令？！朕是皇帝！”东方宸猛地咆哮起来，声音震得殿内烛火摇曳！他挣扎着坐起，身体因虚弱和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手指狠狠指向南方，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先生危在旦夕！命悬一线！你让朕在这里等？！等他的死讯吗？！！”

他猛地掀开锦被，赤脚就要往榻下跳！动作牵扯到额头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纱布，眩晕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唯一的、不顾一切的念头——去扬州！立刻！马上！把他的先生抢回来！

“陛下不可！”陈锋和孙院正魂飞魄散，扑上去死死按住他。

“放开朕！！”东方宸爆出惊人的蛮力，如同困兽般挣扎嘶吼，额角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明黄的寝衣上，触目惊心，“谁敢拦朕！朕诛他九族！！”他的声音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疯狂，“备马！传旨！羽林卫！骁骑营！玄甲卫！所有能动的人马！即刻集结！朕要御驾亲征！踏平扬州！把那些伤先生的杂碎，碎尸万段！！！”

“陛下三思啊！”陈锋几乎要哭出来，死死抱住东方宸的腰，“靖王殿下拼死南下，为的是查清漕粮案，稳住江南！若陛下此刻御驾离京，朝局动荡，内外交困，才是真正中了奸人下怀！殿下…殿下若知陛下如此不顾大局，以龙体涉险，他…他九泉之下也难安啊！”情急之下，陈锋口不择言。

“九泉之下？！”这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狠狠捅进了东方宸的心脏！前世冰冷的灵堂，那杯鸩酒，那封绝笔…所有被他刻意压抑的恐惧和悔恨，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不——！！”东方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如同濒死的野兽！巨大的痛苦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抽出陈锋腰间的佩刀！

“锵——！”雪亮的刀锋在烛火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

殿内所有人瞬间僵住！孙院正吓得瘫软在地！

东方宸双手握刀，刀尖颤巍巍地指向陈锋，布满血丝的眼中是彻骨的疯狂和绝望，声音却诡异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陈锋，朕问你最后一次。”

他盯着陈锋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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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调不调兵？”

冰冷的刀锋，离陈锋的咽喉只有寸许。殿内死寂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消失了。陈锋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帝王身上散出的那种玉石俱焚的、毁灭一切的疯狂气息。他知道，若自己再说一个“不”字，这位被彻底逼疯的少年天子，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挥下屠刀！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锋的后背。他死死咬住牙关，迎视着东方宸那双疯狂燃烧的黑眸，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太液池冰水中挣扎的小皇帝，也看到了此刻在千里之外运河上生死未卜的靖王。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在他眼中交织。最终，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军人面对绝境时的决绝和悲壮。

“末将……”陈锋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遵旨！”

他重重叩，额头撞击在金砖上，出沉闷的响声：“末将陈锋，即刻调兵！但求陛下……稍安！容末将布置京畿防务！待一切妥当，末将…亲自护卫陛下南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和挣扎。

刀尖，在距离陈锋咽喉毫厘之处，停住了。

东方宸剧烈地喘息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陈锋叩下的头颅，握刀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骨节白，微微颤抖。那玉石俱焚的疯狂，在陈锋这带着悲壮臣服的叩和承诺下，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稍稍冷却了一丝。然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偏执，却并未消散。

“好…好！”东方宸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朕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朕要在承天门外，看到整装待的玄甲卫！迟一息，提头来见！”

他猛地将刀掷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滚！去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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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殿门在陈锋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暴戾气息和浓郁的血腥药味。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吹透了陈锋被冷汗浸湿的里衣。他踉跄了一步，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才勉强站稳。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内要调集最精锐的玄甲卫，还要布置好足以震慑京畿、防止宵小趁机作乱的防务！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陛下那副状若疯魔、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真的能撑得住千里奔袭吗？若陛下在途中再有个闪失…靖王那边…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陈锋肩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然而，他没有任何选择。靖王昏迷前将陛下托付给他，那句“唯末将是问”如同紧箍咒。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赌上一切！

“来人！”陈锋猛地挺直脊背，眼中爆出破釜沉舟的凶光，对着阴影处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传我令箭！玄甲卫各营！即刻整装！甲不离身，弓弩上弦！半刻钟内，承天门外集结！违令者，斩！”

“传令九门提督！封闭所有城门！无陛下手谕及本统领令牌，妄动者，视同谋逆！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