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内,死一般的寂静。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木屑的粉尘,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口水味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球球鼓着腮帮子,赤金的大眼幸福地眯成月牙,小脸上洋溢着无与伦比的满足感,仿佛刚刚品尝的不是足以让元婴修士疯狂的金丹,而是世间最甜美的蜜糖。他甚至伸出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金色丹粉,出一声饱含幸福的喟叹:“嗝——!”
这个细微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
“我的丹——!!!”
丹阳子长老那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终于冲破了喉咙,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响彻云霄,震得丹堂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球球那张无辜又满足的小脸,浑身剧烈颤抖,指着球球的手指如同风中残烛,“小畜生!老夫……老夫跟你拼了——!”
一股狂暴的、属于元婴中期修士的恐怖灵力轰然爆!丹阳子长老白倒竖,周身赤红的丹火翻腾,整个人如同点燃的火炬,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气势,就要不顾一切地扑向球球!什么宗门规矩,什么仙尊颜面,在毕生心血被当糖豆嚼了的滔天恨意面前,统统化作了灰烬!
“长老息怒!不可!”
“师父!您冷静啊!”
丹堂弟子们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扑上去想要阻拦,但盛怒之下的元婴威压岂是他们能承受?一个个被无形的气浪掀飞出去,撞在墙壁、丹炉上,痛呼连连。
就在丹阳子长老含恨出手、丹火即将喷涌而出的千钧一之际——
“丹阳子!住手!”
一声威严而蕴含强大神魂震慑的沉喝响起,如同暮鼓晨钟,瞬间压下了丹堂内狂暴混乱的灵力波动。一道身影快如鬼魅,瞬间出现在丹阳子长老身前,正是闻讯赶来的玄冥子!他宽大的袍袖一挥,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玄冥寒气涌出,精准地包裹住丹阳子长老失控的丹火,将其强行压制下去。
“掌门师兄!你别拦我!老夫今日定要将这小畜生抽筋扒皮,炼成丹药!”丹阳子长老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拼命挣扎,试图冲破玄冥子的束缚。
“糊涂!”玄冥子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球球乃渊烬伴生神兽,身负饕餮血脉,更是我玄冥宫弟子!你欲同门相残,毁我宗门根基吗?!”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丹堂,破碎的大门,被掀飞的弟子,以及那口刺目的鲜血,最后落在那个小小的、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祸的球球身上,眼底深处也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另一边,渊烬在最初的绝望和天旋地转之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看着被掌门拦下的丹阳子,又看看依旧一脸陶醉、甚至开始用小手去扒拉丹炉里剩下几颗金丹的球球,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荒谬感涌上心头。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在球球的小爪子即将再次得逞之前,一把将他捞了起来,死死箍在怀里!
“还吃?!你闯的祸还不够大吗?!”渊烬的声音嘶哑,带着后怕和惊怒。
“唔……主人,那个金色的豆豆真的好好吃,我还想吃……”球球被勒得有点不舒服,挣扎了一下,大眼睛依旧恋恋不舍地盯着丹炉里金光闪闪的几颗副丹,口水又有泛滥的趋势。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渊烬气得眼前黑,扬手就想给这熊孩子屁股上来一下狠的,但目光触及丹阳子长老那要吃人的眼神和地上那摊鲜血,扬起的手又僵在了半空。打?现在打他除了泄愤,还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冰雪降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渊烬身边。苏清寒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她看都没看还在挣扎的球球,直接伸出纤纤玉指,指尖凝聚着一点冰寒刺骨的幽蓝光芒,快如闪电般点在球球的后颈上!
“呃……”球球小脸上的馋意瞬间凝固,大眼睛眨了眨,流露出浓浓的困倦。那点幽蓝光芒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瞬间压制了他躁动的饕餮本能和过剩的药力冲击。他小脑袋一歪,靠在渊烬怀里,嘟囔了一句“好困……”,眼皮沉重地合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竟然在几息之间就陷入了沉睡!小小的身体软了下来,仿佛一个真正无害的孩童。
这干净利落的手法,让暴怒的丹阳子和头疼的玄冥子都微微一怔。
苏清寒这才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玄冥子和怒火未消的丹阳子,声音清冽如冰泉:“掌门,丹阳长老。球球年幼化形,神智未全,饕餮吞噬本能难抑,此次闯下大祸,渊烬与我,责无旁贷。”她微微一顿,语气斩钉截铁,“长老炼丹所耗,无论何等天材地宝,渊烬与我,必十倍奉还!长老所受反噬伤势,清寒必竭尽冰凰医道之力,助长老复原,不留隐患!”
她的话没有任何推诿,没有任何辩解,只有最直接的担当和最郑重的承诺。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丹堂,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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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烬抱着沉睡的球球,感受着怀里小家伙温热却安静的身体,再看看身边苏清寒那清冷而坚定的侧脸,心中那股翻腾的怒火和绝望奇迹般地平息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暖意。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迎着丹阳子长老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沉声道:“清寒所言,便是我的意思!丹阳长老,此次损失,渊烬一力承担!哪怕倾家荡产,赴汤蹈火,也定当补偿!”
“哼!承担?补偿?”丹阳子长老被玄冥子强行压制着怒火,但声音依旧如同淬了冰,“老夫那炉‘九转蕴神金丹’,主材‘九转还魂草’乃千年难遇!辅材‘赤阳火精’、‘玄阴玉髓’哪一样不是稀世奇珍?耗费老夫百年心血收集!更别提那凝聚了老夫本源丹火与神魂之力蕴养的数月光阴!十倍?你们拿什么十倍?!拿这小畜生的命来抵吗?!”
渊烬被噎得一时语塞。确实,有些东西,不是用灵石能衡量的。他抱着球球的手臂紧了紧。
“丹阳师弟,稍安勿躁。”玄冥子叹了口气,打圆场道,“球球乃神兽幼崽,灵智懵懂,天性难改。此事虽荒谬绝伦,但渊烬与清寒态度诚恳,愿担全责。至于赔偿……”他目光扫过渊烬和苏清寒,“宗门宝库尚有些积蓄,亦可助其一臂之力。当务之急,是先救治师弟你的反噬之伤,稳定丹元。”他看向苏清寒,“清寒,你冰凰圣体的本源寒气,对压制丹火反噬确有奇效,此事还需你费心。”
苏清寒微微颔:“掌门放心,清寒义不容辞。”
丹阳子长老胸膛剧烈起伏,看着沉睡的球球,再看看一脸诚恳(实则肉痛得要死)的渊烬和清冷自持的苏清寒,又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受损的丹元,最终,那口几乎要喷出来的恶气,化作一声充满憋屈和无奈的、长长的叹息:“唉——!造孽啊!真是造孽!”
他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疲惫:“罢了……罢了……老夫这把老骨头,还不想被活活气死。渊烬小子……”
渊烬精神一振:“长老请吩咐!”
“老夫的损失清单,稍后自会送到你手上!少一颗灵石,少一株灵药,老夫就住到你洞府门口去炼丹!炸炉了算你的!”丹阳子恶狠狠地说道,随即又指向沉睡的球球,眼神复杂,“还有这小东西!吞了老夫的金丹,磅礴药力加上饕餮本源,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给老夫盯紧点!他要是爆体而亡或者异变成什么怪物,老夫……老夫就……”他“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终化作一声更憋屈的冷哼,在弟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向内室疗伤去了,背影写满了“生无可恋”。
一场差点爆的元婴大战,暂时被压了下去。但弥漫在丹堂的沉重气氛和那挥之不去的浓郁丹香,却像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渊烬。
玄冥子看着渊烬怀里沉睡的球球,又看看渊烬和苏清寒,目光落在苏清寒空荡荡的无名指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深深的无奈。他拍了拍渊烬的肩膀,语重心长:“渊烬啊,这‘道侣大典’之事……恐怕,得先缓缓了。当务之急,是处理好丹阳师弟这边,还有……看住这小家伙。”他指了指球球,“待他醒来,恐怕还有得折腾。清寒,丹阳师弟的伤势,就拜托你了。”
苏清寒清冷依旧:“掌门放心。”
玄冥子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转身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留下渊烬和苏清寒,以及满屋子噤若寒蝉、忙着收拾残局的丹堂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