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前一小时,郑柏溪站在《双生》前做最后的调整。这件由两面巨大镜面组成的装置作品占据了艺术馆中央展厅,镜面之间留有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当观众从两侧分别进入,站在镜前时,感应系统会捕捉他们的心跳频率,在镜面上生成独特的裂纹图案——心跳越同步,裂纹越美丽。
"左边镜面的感应器还是有点延迟。"郑柏溪对技术人员说,声音压过了艺术馆内的嘈杂。
三周的高强度工作让《双生》从构想变成了现实。许伊提出的互动概念,加上郑柏溪精确的技术实现,创造出这件既感性又理性的作品。评论家们已经将之称为"年度最值得期待的艺术对话"。
"紧张吗?"
许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薄荷烟和柠檬糖的味道。郑柏溪转身,呼吸微微一滞——许伊今天穿了件暗红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黑色蕾丝上衣,嘴唇涂成了近乎黑色的深红。她看起来危险而美丽,像一把出鞘的匕。
"不。"郑柏溪低头继续调试设备,"只是确保一切按计划运行。"
许伊轻笑:"控制狂。"她凑近郑柏溪的耳边,压低声音,"你知道最精彩的艺术往往来自失控,对吧?"
郑柏溪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许伊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这三周来,许伊变得越来越亲近。不经意的肢体接触,长时间的凝视,还有那些暧昧得近乎调情的话语。最奇怪的是,郑柏溪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些。
"许小姐,能请您试一下作品吗?"技术人员问道,"我们需要测试双人互动模式。"
许伊挑眉:"荣幸之至。"她向郑柏溪伸出手,"一起?"
郑柏溪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许伊走向《双生》的入口。她们分别从两侧进入,在镜面前站定。感应系统启动,镜面上开始浮现细小的裂纹,像冰面被无形的力量击打。随着时间推移,裂纹逐渐蔓延、交织,形成一幅复杂而对称的图案。
"哇哦,"技术人员盯着监控屏幕,"你们的同步率是迄今为止最高的。"
许伊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当然,我们可是天作之合。"
郑柏溪通过镜面看着许伊的倒影——她正用手指轻触镜面,仿佛想穿过那道屏障触摸郑柏溪。那一刻,郑柏溪感到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镜面上的裂纹突然剧烈扩散,形成一朵花的形状。
"太神奇了!"技术人员惊呼,"系统对这种反应模式没有预设!"
郑柏溪迅后退:"调试好了,我们该去准备了。"她几乎是逃出了装置。
开幕式上,艺术馆挤满了媒体和业内人士。《双生》成为绝对焦点,观众排长队等待体验。郑柏溪站在角落里,看着人们惊叹于镜中的裂纹图案。她应该感到满足——这是她职业生涯中评价最高的作品之一——但某种不安却萦绕不去。
"躲在这里做什么?"许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两杯香槟,"我们的庆功酒。"
郑柏溪接过酒杯,轻抿一口:"我不喜欢人群。"
"我知道。"许伊微笑,"十二岁那年学校文艺汇演,你躲在礼堂储物间直到表演结束。"
郑柏溪有些惊讶:"你记得这种事?"
"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许伊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你讨厌人群,讨厌吵闹声,讨厌青椒。你喜欢雨天,喜欢薄荷巧克力,喜欢看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喜欢你。"
这句话轻得像羽毛落地,但郑柏溪听得一清二楚。她的手指紧握酒杯,不知如何回应。幸运的是(或者不幸),一个艺术评论家走过来打断了这一刻。
"郑老师,许小姐,恭喜!《双生》绝对是现象级的!"评论家热情地说,"你们是怎么想到将心跳与裂纹结合的?"
许伊自然地接过话题,侃侃而谈。郑柏溪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色人物之间,像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许伊天生属于这种场合,而郑柏溪只感到疲惫。
两小时后,开幕式接近尾声。郑柏溪决定提前离开,她向许伊打了个手势示意。许伊立刻结束了正进行的谈话,跟了上来。
"一起走?"她问。
郑柏溪点头。她们并肩走出艺术馆,夜风拂过烫的脸颊。十月的空气中有落叶和远处烤栗子的味道。
"去我那儿喝一杯?"许伊提议,"我住得不远。"
郑柏溪应该拒绝的。但三周来朝夕相处,她已经习惯了许伊的存在——那种带着颜料和危险气息的存在。就像习惯了每天早上的黑咖啡,或是工作室里突然响起的古怪音乐。
"好。"她听见自己说。
许伊的公寓出乎意料地整洁。不是郑柏溪那种强迫症般的整齐,而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秩序。墙上挂满了素描和照片,书架上塞满了书和稀奇古怪的小物件。一只灰色虎斑猫从沙上抬起头,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这是莫奈,"许伊介绍道,"和小橘子是好朋友。"她指了指猫窝里蜷缩的橘色毛球——那天雨夜救下的小猫已经正式成为家庭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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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柏溪坐在沙上,接过许伊递来的威士忌。酒液在杯中闪着琥珀色的光。许伊打开音响,爵士乐缓缓流淌。她在郑柏溪身边坐下,近到膝盖几乎相触。
"为《双生》干杯。"许伊举起酒杯。
玻璃相碰出清脆声响。郑柏溪注意到许伊左手腕上的伤痕——旧的新的交错在一起,像某种扭曲的纹身。她突然伸手捉住那只手腕。
"这些"郑柏溪的拇指轻轻抚过那些伤痕,"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伊没有抽回手:"十五岁。第一次是在浴室里,用剃须刀片。"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那时候我刚知道你在东京开第一个个展。"
郑柏溪胸口紧:"因为我?"
"不全是。"许伊摇头,"只是想到你离我那么远,而我甚至没有勇气联系你。"她苦笑,"讽刺的是,疼痛让我感觉还活着。"
郑柏溪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轻轻握着那只手腕,仿佛这样就能抚平那些伤痕。许伊的手腕纤细得惊人,脉搏在她指尖下跳动,像只受困的小鸟。
"别那样看着我,"许伊轻声说,"好像我很可怜似的。"
"我没有"
"你有。"许伊靠近,近到郑柏溪能数清她的睫毛,"郑柏溪,你知道吗?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擅长隐藏情绪,以至于你自己都忘了感受它们。"
酒意和许伊的靠近让郑柏溪头晕目眩。许伊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深不见底,嘴唇微微张开,像是等待一个吻。郑柏溪现自己正盯着那两片深红色的唇,思考它们的触感。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郑柏溪如梦初醒,松开许伊的手腕。是张明打来的,说明天有重要客户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