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悄然变了。
金钱的力量,是冰冷而直接的。尤其是在这个年景艰难、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乡野。三十文的日薪,如同一块散着致命诱惑的磁石。
当秀娘用预支的工钱赎回那间破败却属于自己的小屋钥匙,抱着孩子跪在屋前嚎啕大哭的场景,被无数双眼睛看到时;
当周阿婆在巨大的心理挣扎后,最终顶着老伴的怒骂和族人异样的目光,带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在李大锤的护送下,昂着头(虽然脊背还有些佝偻)走进沈家村那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干净整洁的“女工宿舍”时;
当消息灵通的王郎中背着他的药箱,第一次走进女工宿舍为几个身体不适的妇人(包括秀娘的孩子)诊脉,并明确告知“诊金药费,工坊出一半”时——
沉默的大多数,开始心动了。
质疑的声音并未消失,但另一种声音开始悄然滋生、蔓延:
“听说……那秀娘真的拿到钱了?还赎回了房子?”
“周阿婆都去了?她可是咱王家坳最要脸面的……”
“看病真给出一半钱?王郎中亲口说的?”
“三十文啊……一天三十文……一个月就是九百文……快一两银子了!家里一年也存不下这么多啊……”
“那宿舍……真不让男人进?还专门有人看门?”
“沈东家……连赵家都扳倒了……说话……应该算数吧?”
经济的杠杆,开始撬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观念磐石。巨大的利益诱惑,辅以看得见的安全保障和实际福利,如同水滴石穿,一点点侵蚀着恐惧和偏见的堤坝。
几天后,一个闷热的午后。
沈微正在“飞梭”工坊的工地上,和张铁匠对着几块刚刚锻打出来、散着余温的“飞梭”撞针胚件讨论淬火工艺。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她浑然不觉。
“东家!东家!”李水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来了!又来了!”
沈微抬起头,顺着李水生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村口通往“磐石工坊”和“飞梭”工地的土路上,影影绰绰地走来几个人影。打头的是一个身形瘦高、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他低着头,脚步有些迟疑,正是柳树屯的李老栓。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洗得白的蓝布衣裳、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的年轻妇人,正是他的女儿翠儿。更远处,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有妇人,也有陪着她们来的、神色复杂的男人。
李老栓磨磨蹭蹭地走到近前,不敢看沈微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干涩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别扭:
“沈……沈东家……我家……我家翠儿……手还算巧……以前……也跟她娘学过织布……”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那句关键的话挤出来,“您……您看……能……能让她……来试试不?”说完,他飞快地抬头瞥了沈微一眼,又立刻低下头,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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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更是紧张得身体微微抖,头埋得更低了。
沈微的目光扫过这对父女,扫过远处那些观望的身影。她看到李老栓脸上的窘迫和挣扎,看到翠儿眼中的紧张与一丝微弱的期盼,也看到那些观望者眼中复杂的、混合着疑虑、算计和渴望的光芒。
她没有立刻回答李老栓,而是转头,望向不远处已经立起框架、正在砌墙的女工宿舍工地。那里,周阿婆正带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指点着两个年轻雇工安装窗户的合页,虽然动作还有些拘谨,但脊梁似乎挺直了些。旁边临时搭建的凉棚下,秀娘一边轻轻拍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专注地看着王郎中给她开的药方,阳光洒在她依旧苍白却不再绝望的脸上。
再远处,“磐石工坊”厚实的夯土墙沉默矗立,巨大的储水缸反射着冷硬的光。而“飞梭”工坊的地基上,工匠们正喊着号子,将一根根沉重的梁木架设上去。
沈微收回目光,看向眼前忐忑不安的李老栓和翠儿。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得意或嘲讽的神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稳定:
“可以。”
“翠儿姑娘,先跟水生去宿舍区那边登记,找秀娘姐,让她带你熟悉地方。工钱,从明天上工算起,日结三十文,管午饭。”
“李老伯,”沈微的目光转向李老栓,“放心。我沈微说过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在这里,凭手艺吃饭,没人能欺负你闺女。”
李老栓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连声道谢,推了推女儿。翠儿这才敢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沈微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新生的希望,她小声说了句“谢谢东家”,便跟着李水生匆匆朝宿舍区走去。
看着翠儿的背影汇入宿舍区那边渐多的人影,看着远处那些观望的身影中,又有几个妇人被家人推搡着、或自己鼓起勇气朝这边走来,沈微缓缓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
阳光炽烈,晒得工地上的泥土烫。空气中弥漫着木料、石灰和汗水的味道。耳畔是工匠们劳作时的吆喝声、斧凿的叮当声,还有远处宿舍区隐约传来的、妇人低低的交谈声和孩子偶尔的啼哭声。
这声音不再让她感到烦躁,反而像是一曲生机勃勃的交响。经济的杠杆,正以它冰冷而强大的力量,艰难却坚定地撬动着那扇沉重的门扉。门后,是一个个被生活压弯了腰、却依旧渴望挺直脊梁的灵魂,和一个即将被飞梭唤醒的、崭新的世界。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看着那些从四面八方、顶着压力汇聚而来的身影,感受着这片土地上重新涌动起的、带着铜钱气息和汗味的希望,沈微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被工具磨出的薄茧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来吧,”她对着阳光,对着这片正在艰难孕育新生的土地,无声地宣告,“人来了,机器在打,棉花在收……我们的‘飞梭’,该上弦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了力量感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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