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把头,前日之事,是我想得简单了。”沈微开门见山,姿态放得很低,“但窑厂要展,要出好活儿,减少损耗,伙计们光靠蛮力不行。柱子看错图纸、配错料的事,不能再生了。”她指着计划书,“我想着,能不能每天下工后,抽出一个时辰,就在这工坊里,我教大家伙儿认认常用的字,学学算盘,看看图纸?就教最实用的,比如‘石英砂’、‘纯碱’、‘坩埚’、‘火候’、‘尺寸’、‘斤两’,还有工钱怎么算,材料账怎么记?不耽误大家功夫,也不搞那些虚的,就为了干活更顺当,少出错,多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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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避开了“学堂”、“格物”、“女子”等敏感词,只强调最直接、最功利的“实用”和“少出错、多挣钱”。
周大山皱着眉,看着计划书上那些“识字减少报废”、“算数明晰工钱”的字眼,又想起柱子打碎的那一坩埚料,还有他自己时常因为算不清复杂用料配比而头疼。他沉默了片刻,粗声问道:“就…就教这些?在工坊里?下工后?”
“对!就在这儿!点几盏灯就成!完全自愿,谁愿意学谁来,不想来绝不勉强!”沈微立刻保证,“而且,坚持学、学得好的,年底工钱上,我沈微个人再给加点心意!”
提到“加钱”,周大山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他环顾了一下身边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工匠,看到他们眼中也流露出几分意动(毕竟谁不想多挣钱、少犯错?),终于重重一点头:“行!姑娘您也是为了窑厂好!只要不搞那些…惹麻烦的事,我老周没话说!柱子!听见没?晚上别瞎跑了,滚过来好好学认字算数!”
铁匠铺那边,李大锤更是爽快。他拍着胸脯:“认字好!算账好!省得老子总被那些黑心牙行坑!姑娘您放心,我铺子里那帮小子,谁敢不来,老子拿火钳抽他!地方也有,后院棚子收拾一下就能用!”
初战告捷!
当夜,戌时初。
窑厂巨大的工坊内,白日的喧嚣早已沉寂,炉火也封住了大半,只留下几处余烬散着微弱红光。几盏新添的、明亮的油灯挂在梁柱上,驱散了角落的黑暗。空地中央,摆着几张临时拼凑的长条桌和条凳。
气氛有些拘谨,甚至尴尬。
柱子等十几个年轻学徒和工匠,被周大山强令着,扭扭捏捏地坐在条凳上,像一群等待受刑的犯人。几个半大的孩子(工匠们的子侄),被大人按在身边,好奇又胆怯地东张西望。角落里,居然还缩着三四个妇人!是刘寡妇和另外几个胆子稍大的工匠婆娘,她们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随时准备被人轰出去。阿七抱着几摞沈微赶制出来的简易识字卡片和算盘,紧张地站在一旁。
沈微站在众人面前,一身素净的布衣,神色平静温和,丝毫没有“先生”的架子。她手中拿着一块窑厂常用的耐火砖。
“大家伙儿晚上辛苦,能来这儿坐着,就是给我沈微脸面。”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咱们不搞虚的,就学点实在的。看,这是什么?”她举起耐火砖。
“砖…砖头?”柱子小声嘀咕。
“对,耐火砖!”沈微用炭笔在身后竖起的一块刷了黑漆的木板上,写下三个清晰的大字——“耐火砖”。
“跟我念:耐——火——砖!”
“耐…火…砖…”声音稀稀拉拉,参差不齐,带着浓重的乡音和羞赧。
“对!就是咱们砌窑炉用的这个!记住了吗?它叫‘耐火砖’!以后领料单上看到这三个字,就知道该领什么,不会领错!”沈微指着字,又指着实物,耐心地重复。
接着,她又拿起一把铁钳,写下“铁钳”二字。拿起一块石英砂样品,写下“石英砂”。然后是最简单的数字:“一、二、三……”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圣贤大义。只有最贴近他们生活的器具名、材料名、数字。沈微教得极其耐心,音清晰,一遍遍重复,并用实物和图解辅助。她走到柱子身边,手把手教他笨拙的手指如何拨动算盘珠,进行最简单的“三斤石英砂加五斤石灰石等于多少”的运算。
渐渐地,那尴尬拘谨的气氛开始松动。工匠们现,这“认字算数”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认的字就是他们天天摸的东西,算的数就是他们经手的料!柱子磕磕巴巴地念出“耐火砖”,看着沈微赞许的目光,黝黑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一个工匠的儿子,指着木板上的“三”字,兴奋地对他爹喊:“爹!那是‘三’!咱家今天挖了三筐红薯的‘三’!”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角落里的刘寡妇,起初头都不敢抬。当沈微教到“尺”、“寸”时,她想起自己给人家缝补衣裳时常因尺寸说不清被刁难,竟也忍不住跟着沈微小声念了起来:“尺…寸…”声音细弱蚊呐,脸涨得通红,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阿七穿梭在人群中,给念对字的孩子一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给拨对算珠的工匠递上一碗温热的糖水。微小的激励,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第一晚的“夜课”,就在这种略显笨拙、却充满新奇与一丝丝收获感的氛围中结束。没有惊天动地,只有炭笔划过木板的沙沙声,笨拙的跟读声,算盘珠的噼啪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压抑着兴奋的低语。
当众人散去,工坊内只剩下沈微和阿七收拾东西。阿七兴奋地小脸通红:“姐!柱子哥今天认了七个字!刘婶子也开口念了!那个小豆子(工匠儿子)算数可快了!”
沈微吹熄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看着木板上那些歪歪扭扭、却真实存在的字迹,看着地上被踩乱的算盘珠痕迹,心中那股因理想受挫而淤积的沉重与无力感,仿佛被这微弱的灯火和笨拙的进步悄然驱散了一丝。
没有宏大的“格物学堂”,没有响亮的“有教无类”。只有这工坊角落里的几盏孤灯,一群为了“少出错、多挣钱”、“能记账、不吃亏”而笨拙学习的底层人。
但,星火已燃。
在这条迂回曲折、务实变通的道路上,那被压抑的理想,正以一种更坚韧、更贴近泥土的方式,悄然生根。
沈微拿起抹布,仔细擦去黑板上的字迹,动作轻柔而坚定。明天,会是“斤”、“两”、“工”、“钱”。后天,会是更复杂的算式和契约常用语……一点一滴,润物无声。
她相信,当这些工匠能流畅看懂图纸契约,当这些孩子能用算盘帮家里算清收成,当这些妇人能记清自己的针线出入时……那“女子岂能进学”的壁垒,终将在这些细微而强大的改变面前,被凿开更宽的缝隙。而这缝隙里透出的光,终将照亮通往“格物学堂”的未来之路。
夜风带着河水的凉意吹入工坊,沈微拢了拢衣襟,眼中闪烁着务实而充满韧性的光芒。曲线救国,虽缓,必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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