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清河县的每一寸土地。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北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枯叶、沙砾和绝望的气息,出尖利的呜咽,狠狠抽打在沈家工坊新砌的水泥墙上,出噼啪的碎响。这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鞭子,抽在每一个心神不宁的人心上。
窝棚区那边,压抑的骚动如同地底沸腾的岩浆,终于冲破了薄弱的岩壳。一声凄厉得能撕裂耳膜的嘶嚎骤然炸响:“没活路啦!官商勾结,囤粮居奇!要饿死咱们啦!”这声音像是淬了毒,带着刻骨的怨毒和煽动。
“抢啊!不抢就是个死!”
“砸开粮仓!砸开工坊!里面有白米白面!”
“冲!抢回活命粮!”
绝望的咆哮和狂乱的鼓噪瞬间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浊流。人影幢幢,无数双被饥饿和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睛在昏暗中亮起,密密麻麻,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闪烁着疯狂的光。他们推搡着,嘶吼着,汇成一股裹挟着死亡气息的黑潮,汹涌地扑向那象征着最后希望的平价粮仓和沈家工坊!简陋的窝棚被践踏成泥,临时围栏如同朽木般碎裂。脚步声、哭喊声、咒骂声、木棍石块砸在硬物上的闷响……混乱地绞缠在一起,谱写着末日的序曲。
守在粮仓入口的几个工坊护卫,都是本乡本土的壮实汉子,平日里跟着李大锤,也算孔武有力,训练有素。可面对这数百上千名被彻底点燃、陷入狂暴的流民,他们组成的单薄人墙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护卫们挥舞着齐眉棍,声嘶力竭地吼着:“退后!粮仓有粮!守规矩人人有份!”但他们的声音顷刻就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撞击声中。
“砰!”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狠狠砸在一个护卫的额角,鲜血瞬间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粮仓大门上。
“打死这帮狗腿子!他们就是奸商的看门狗!”人群中爆出更狂热的吼叫。
人群彻底疯了。有人用身体当撞锤,一次次猛烈地撞击着粮仓那扇厚实的、包着铁皮的大门,出“咚咚咚”沉闷而骇人的巨响,仿佛巨兽的心脏在濒死挣扎。更多的人则像蚂蚁附膻,手脚并用地攀爬工坊新砌的、尚未完工的矮墙,目标直指里面堆放着珍贵原料和半成品的仓库!矮墙上人影晃动,不时有人惨叫着被后面的人推挤着摔落下去,旋即又被更多疯狂涌上的人踩踏而过,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哀嚎。
“小姐!小姐!顶不住啦!粮仓…粮仓大门要塌了!”一个满脸血污的护卫连滚爬爬地冲进主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微的心脏,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让她几乎窒息。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猛地扑到二楼的窗边。楼下,是翻涌的黑色人潮,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地狱的图腾。粮仓大门在狂暴的撞击下剧烈地呻吟、摇晃,门轴出不堪重负的刺耳摩擦声。工坊矮墙上扒满了人,如同蠕动的蚁群,惨叫声和践踏声不绝于耳!
怒火!滔天的怒火!
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冰壳,在她胸腔里猛烈地燃烧、奔腾!周家!好毒!好狠!不仅要毁她的根基,灭她的产业,还要用这最卑劣的手段,让她身败名裂,被愤怒的洪流撕成碎片,永世不得翻身!这毒计,简直是要将她挫骨扬灰!
“小桃!梯子!粮仓旁边的高台!快!”沈微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紧绷而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剑。她一把扯下身上碍事的厚棉袍,露出里面单薄的夹袄,动作迅疾如风,冲向楼梯。
“小姐!不能去!太危险了!他们会撕了你的!”小桃魂飞魄散,带着哭腔扑上来死死抱住沈微的胳膊。
“放开!”沈微厉声断喝,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不去,就真的全完了!”她猛地挣脱小桃,几步冲下楼梯,在混乱的人群边缘,一把抄起倚在墙边的一架沉重的竹梯,咬牙扛上肩头,奋力就向粮仓旁边那个用水泥加固过的、两丈多高的晒粮台冲去!冷风如刀,灌进她的口鼻,割得喉咙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人群混乱推搡,咒骂声不绝于耳。一个瘦高的身影,脸上蒙着灰布,只露出一双阴鸷如同毒蛇的眼睛,在狂乱的人潮中像泥鳅一样灵活地穿梭,悄然逼近了扛着梯子、正奋力挤向高台的沈微。他袖中滑出一柄三寸长的锋利匕,刃口在昏暗中闪过一抹幽蓝的暗光,手腕一翻,动作悄无声息却快如闪电,带着致命的寒意,直刺沈微毫无防备的后心!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黑色雷霆,从工坊主楼顶层的阴影中暴射而出!度快得越了视觉的极限!那黑影裹挟着令人头皮麻的劲风,后先至,精准无比地一脚踹在那蒙面刺客持刀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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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清脆刺耳的骨裂声在混乱中异常清晰!
“啊——!”刺客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匕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黑影毫不停留,落地、旋身、拧腰、出掌!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沉重如山的掌印狠狠印在刺客的胸膛!
“噗!”刺客如同一个被巨锤击中的破麻袋,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倒飞出去,撞倒了好几个还在前冲的流民,瘫软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这兔起鹘落、血腥骇人的雷霆一击,瞬间让疯狂冲击粮仓大门和工坊矮墙的人群出现了一刹那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和那黑衣人展现出的非人武力震慑住了,惊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沈微身后的身影。
深灰色劲装,冰冷无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寒潭般毫无波澜、却又锐利得能刺穿灵魂的眼睛。手中无刃,但那股弥漫开来的、如同实质般的铁血杀气,仿佛连空气都能冻结。他微微侧身,将沈微牢牢护在自己与高台之间,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如同俯瞰一群待宰的羔羊。
“靖王世子有令,”面具人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砂纸上摩擦,带着金属的铿锵和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穿透了混乱的喧嚣,清晰地撞入每一个人的耳膜,“护沈姑娘周全者,生!犯者,死!”那最后一个“死”字,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地上那具迅冰冷的尸体,就是这“死”字最直接、最恐怖的注解!
人群彻底僵住了。粗重的喘息和恐惧的吞咽声成了此刻唯一的主旋律。
就在这死寂般的、被恐怖武力强行镇压出的短暂空隙里,沈微爆出了惊人的力量!她借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将肩上的竹梯“哐当”一声架上了高高的晒粮台边缘!没有丝毫犹豫,她手脚并用,以近乎攀岩的度,在所有人惊愕、恐惧、茫然的目光注视下,奋力向上攀登!粗糙的竹节瞬间磨破了她的手掌,渗出殷红的血珠,单薄的衣衫被凛冽的寒风瞬间打透,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高台顶端那片能俯瞰全局、出声音的平台!
终于,她爬了上去!
寒风在高台上疯狂地呼啸、盘旋,出厉鬼般的尖啸,吹得她单薄的身体剧烈摇晃,衣袂狂舞,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狂暴的气流撕扯下去,坠入下方疯狂的人海。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迫自己站稳脚跟。迎着下方无数道交织着惊疑、恐惧、愤怒、茫然的目光,她猛地举起了手中那个冰冷的金属圆筒——系统兑换的简易扩音器!
“乡——亲——们——!”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愤怒、悲悯、决心都灌注到这三个字中,嘶喊出声!
声音,被系统赋予的扩音功能瞬间放大!
如同九天之上骤然炸响的惊雷!
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直接震荡灵魂的穿透力和威严感,滚滚荡荡,如同实质的音浪,瞬间压过了呼啸的狂风,清晰无比地覆盖了整个混乱的、如同沸腾油锅般的现场!这声音宏大、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天神降谕!
这如同神迹般突然降临的、洪亮到不可思议的女声,让所有人都懵了!冲击粮仓的动作彻底停滞,攀爬矮墙的手僵在半空,连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人都忘了呼痛。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如同提线木偶般,猛地仰起头,望向高台上那个在狂暴寒风中显得异常渺小、却又无比坚定挺拔的身影。她站在那里,衣袂翻飞,像一面在风暴中猎猎作响的旗帜。
“看——清——你——们——身——边——的——人!”沈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如同滚动的雷霆,带着撕裂伪装的愤怒和冰冷的控诉,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她猛地抬起手臂,如同审判的利剑,狠狠指向人群中那些穿着明显好于流民、此刻正脸色煞白、眼神闪烁、拼命想往人堆深处缩的身影,“看看那些鼓动你们来抢!来砸!来送死的人!他们是谁?!是周家的管事!是周家豢养的恶犬!是吸食你们血肉的蛆虫!”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的穿透力:“周家!他们囤积居奇!他们把清河县的粮价抬到了天上!是他们断了你们的活路!是他们逼得你们卖儿卖女!现在!他们又要把这滔天的脏水,泼到我沈微的头上!泼到县衙的头上!泼到真心想给你们一条活路的人的头上!他们就是要看着你们被煽动,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冲垮这粮仓!撕碎我沈微!这样,整个清河县就再也没人敢开仓!再也没人敢给你们施粥!再也没人敢给你们一条活路!他们就能永远骑在你们头上!吸干你们最后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