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泼墨,沉甸甸地压向荒凉的山岭。疾驰的骏马终于摆脱了那片染血的山道,冲入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过脸颊,却丝毫吹不散沈微脸上滚烫的烧灼感。
她僵硬如木偶般被圈在萧砚怀里,后背紧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无法忽视的摩擦。那清冽中带着血腥的气息霸道地侵占着她的感官,心跳早已失控,在胸腔里撞得生疼。羞恼和巨大的尴尬如同藤蔓,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她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黑暗中晃动的马鬃,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维持那摇摇欲坠的“镇定”上,不敢有丝毫异动,生怕泄露了心底那翻江倒海般的慌乱。
“吁——!”
萧砚猛地勒紧缰绳。黑色骏马出一声长嘶,前蹄扬起,随即稳稳停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谷底有一条不大的溪流,在夜色中反射着微弱的粼光。护卫们勒住其余的马匹,迅散开警戒,动作间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警惕。
禁锢着腰身的手臂骤然松开。
沈微如同被烫到一般,身体猛地前倾,几乎是从马鞍上滚落下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冰冷的溪边石滩上。她慌忙用手撑住一块湿滑的石头,才勉强稳住身形。新鲜的泥土腥气和溪水的凉意扑面而来,让她混乱的头脑终于获得一丝喘息。
她不敢回头,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也试图驱散那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属于他的气息。脸颊依旧滚烫,耳根的热度似乎能灼伤自己。
“清理伤口,处理死者,就地休整。天亮前务必离开此地。”萧砚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对护卫们的命令。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共乘从未生。
沈微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萧砚正利落地翻身下马。玄色的大氅在夜色中翻飞,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形。他动作干脆,丝毫不见疲态。然而,就在他落地转身,借着一名护卫点燃的火折子微弱光芒检查马匹状况时,沈微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火光跳跃,清晰地照亮了他左侧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
玄色的衣料被撕裂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边缘焦黑卷曲!而最刺目的,是那裂口下,一道深色的、湿漉漉的痕迹正沿着手臂的轮廓缓缓洇开!那绝不是溪水或汗水!是血!暗红色的血液正透过撕裂的衣料,一点点渗出,汇聚,然后沿着他紧实的手臂肌肉,缓慢地、蜿蜒地向下流淌,最终滴落在脚下的碎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沈微全身!所有的羞恼、慌乱、尴尬,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刺目的猩红彻底冻结、粉碎!
伤口!
他受伤了!
什么时候?!
是刚才车厢倾覆时为了拉住她?还是在混乱中替她挡下了什么?!
是那柄淬毒的短刀?还是飞溅的木刺?又或者是……为了保护她,在翻滚中撞上了什么?!
一个清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马车倾覆翻滚的混乱瞬间,那只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她手腕、将她从死亡边缘拽回来的手!那巨大的力量,那不容置疑的决断!还有……她被他护在身前重重摔落在地时,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一声压抑的闷哼!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他真的……受伤了!
而这伤,极有可能……是因她而起!
巨大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点因暴露秘密和亲密接触而产生的羞恼,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声音因为急切和愧疚而微微颤:“大人!您……您受伤了!”
萧砚闻声侧过身。火光映照着他俊美无俦却线条冷硬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落在沈微写满焦急和愧疚的脸上,又扫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那道渗血的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仿佛才刚现似的。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小伤,无碍。”
“小伤?!”沈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心疼?“血都流成这样了!伤口若不清洗包扎,一旦感染……”她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大人,让民女……帮您处理一下。”
萧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似乎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在审视她这份急切背后的真实情绪。片刻,他微微颔,没有多言,径直走到溪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旁坐下,将受伤的左臂随意地搁在屈起的膝上。那姿态,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
沈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愧疚、感激、还有那丝被巨大的愧疚感牵引出的、难以言喻的心疼。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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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护卫重新点燃、插在石缝里的火把光亮,沈微终于看清了那道伤口。
撕裂的衣料下,伤口约有两寸长,不算深,但皮肉翻卷,边缘沾满了泥土、草屑和暗红的血痂,看起来狰狞而肮脏。血珠还在不断地从翻开的皮肉边缘渗出来。幸运的是,伤口周围没有明显的青黑肿胀,似乎并未沾染剧毒。
【伤口类型:锐器或硬物撕裂伤。】
【污染程度:高(泥土、有机物残留)。】
【感染风险:极高(需立即清创消毒)。】
【处理建议:彻底清洁伤口及周边皮肤。使用有效消毒剂(如高浓度酒精碘酊)。覆盖无菌敷料包扎。】
虚拟实验室冰冷的提示瞬间在沈微意识中刷过,条理清晰。
“大人,请……忍耐一下。”沈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撕下自己玄色细棉布衣袍相对干净的内衬下摆,又从溪边取来清水。冰冷的溪水浸透了布条,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跪坐在萧砚身侧的石头上,身体微微前倾。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紧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低垂着、密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的深邃眼眸。他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出的温热,能听到他沉稳悠长的呼吸声。那股清冽的气息再次萦绕鼻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让她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