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拥跌跌撞撞,连连后退,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要退到哪里去。
他眼前浮现着那些血色的画面——破碎的尸骸、凄厉的哀嚎、还有……他持剑屠戮的身影。
“不是我……”他脸色煞白,颤抖着喃喃,手指抓住衣袍,反复用力擦拭,仿佛这样就能抹掉那些不存在的鲜血。
“谢师弟!”
连青利落地收起机关伞,随手扔给一旁呆立的师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扶住谢拥摇摇欲坠的身体,眉头紧锁:“你怎么了?”
谢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求助般望向白玉慈,却见后者脸色也是惨白,唇边血迹未干,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别碰那把剑……”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断剑发出嗡鸣,剑身荡开一圈波动,直冲白玉慈而去。
“噗——”
白玉慈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昏死过去。
“白师兄!”一群天机院的弟子围过去,七手八脚地探向他的脉门,“师姐,还有气息!白师兄还活着!”
废话!
连青目光惊疑不定,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谢拥虚弱地摇头,眼中满是茫然与无措,他自己也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就在这时,长老阁的禁制终于解除,数道身影疾掠而出。为首的宿嗣与沈正谊面色凝重,诸位长老的目光则齐齐落在谢拥和那把断剑上。
“果然如此……”沈正谊低叹一声,神情复杂难辨。
早在春山府的时候,他便有过猜测,无相剑在谢拥出现后忽然暴动,挣脱禁制直冲他而去,那姿态不像是想要伤害谢拥,反倒像是想认他为主。
若说当日他只是有一些隐约的猜测,那么经过方才那一幕,此刻已然确信无疑
——不知是何原因,无相剑似乎认定了谢拥。
再看谢拥,被连青半扶半抱才能勉强站立,浑身发颤狼狈不堪。他的外袍早就脱给了那名小弟子,此时身上仅有一件单薄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长老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审视的、探究的,甚至是……怀疑的。
无相剑的凶威他们方才亲身体会,需要数位长老联手才能勉强压制。这样一柄绝世凶兵,为何会选择谢拥?
眼前这个苍白孱弱的少年,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沈正谊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目光复杂地看了谢拥一眼,随即为他挡住大部分打量的视线。
“宿院长,沈宗主,”天机院的一位长老沉声道:“无相剑凶煞异常,若贸然让这位小辈持剑,恐怕……”
话中深意不言自明。
见识过无相剑强悍的力量后,谁不想将其收入囊中?
白玉慈乃天机七剑的剑主之一,好歹算半个天机院的弟子,无相剑若是认他为主,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谢拥是青云宗的人……
他能考虑到的问题,宿嗣当然也考虑到了。宿嗣捋须长叹:“剑既则择主,便是天命。”
“可是——”那位长老不甘心,还要再争。
“可是什么?”
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
沈铎从塔中缓步而出,受伤的右手已经包扎好,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掌心处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他径直走到谢拥身边,左手稳稳握住那截细白的手腕,同时淡淡瞥了连青一眼。
连青嘴角一抽,识趣地松开了扶着谢拥的手。
谢拥能感觉到沈铎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宣告主权。他低头看去,发现沈铎的袖口还沾着血迹,绷带上也渗出血迹,显然是方才在塔中受了伤。
师兄怎么会受伤?
他心中一紧,不自觉地伸手想去查看,却被沈铎反手握住,一把拉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后背。
熟悉的苦艾气味笼罩下来,后背传来轻柔的拍抚。
“别怕,师兄在。”
……
当夜,谢拥辗转难眠。
无相剑被他碰过之后便平息下来,如今被宿嗣暂时封印,但他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和那把剑紧紧相连。
只要闭上眼睛,那些破碎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