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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数据破局(第1页)

兰池宫,灯火通明。巨大的青铜兽灯树吞吐着温暖的光焰,驱散了殿外的严寒。丝竹之声悠扬,舞姬水袖翩跹,却丝毫冲不淡席间那无形的紧绷。

嬴政高踞主位,玄衣深沉,冕旒低垂。下方左右两侧,坐着几位重臣:新任丞相王绾、廷尉李斯、少府监令,以及……被特意安排坐在李斯下、位置颇为显眼的李薇。对面,则是以华阳太后为,几位赢姓宗室和楚系官员作陪。

华阳太后今日妆容格外华贵,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如淬毒的冰针,时不时扫过李薇。她身边,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神情温顺的年轻妇人,正是韩夫人(成蟜生母,楚系)。韩夫人低眉顺眼,偶尔抬眼看向李薇时,目光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畏惧?

酒过三巡,嬴政放下酒樽,声音不高,却瞬间让丝竹声停歇,殿内落针可闻。

“陇西盐耗,官仓盐价虚高,民有怨声。诸卿,可有良策?”他开门见山,目光扫过阶下。

少府监令率先出列,一脸苦相:“启禀王上,陇西路途遥远,山道崎岖,风雪无常,损耗在所难免。臣已严令沿途官吏谨慎押运,然天时难违……”典型的推诿之词。

一位楚系官员立刻附和:“是啊王上,新盐虽好,但转运损耗确比粗盐为大。或可……适当提高陇西官盐售价,以补损耗之缺?”此言一出,几位宗室也微微点头。

提高盐价?李薇心中冷笑,这是饮鸩止渴!只会让真正的贪官污吏更肆无忌惮地虚报损耗,最终苦的还是边民和戍卒!

她正准备起身反驳,华阳太后却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带着长辈的“关切”:

“王上,盐务关乎民生,急不得。赵太后推行新盐,本是一片好心,只是这损耗……唉,到底是妇人,思虑难免不周。依哀家看,不如暂缓新盐入陇西,仍用旧法,待寻得稳妥之策再议?”她轻飘飘一句话,看似解围,实则将矛头直指李薇,更欲否定整个新盐政在边郡的推行!

李薇心中警铃大作。华阳这招以退为进,更毒辣!一旦新盐被排挤出陇西,不仅前功尽弃,她李薇“有用”的价值也将大打折扣!嬴政会怎么想?

她不再犹豫,霍然起身,声音清越,压过了殿内的窃窃私语:

“王上!华阳太后此言差矣!新盐转运损耗大于粗盐?此乃无稽之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嬴政的目光穿透玉藻,带着审视。

李薇毫无惧色,朗声道:“雪花盐颗粒均匀,质地紧密,不易吸潮,更不易在颠簸中碎成粉末!反观粗盐,块大易碎,杂质吸潮,路途损耗远新盐!陇西所谓‘频遭损耗’,绝非天时,实乃人祸!”她掷地有声,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贪腐!

“人祸?赵太后可有证据?”李斯适时地开口,眼神锐利。他虽与李薇无甚交情,但新盐政是他经手推行的一部分,不容有失。

“证据?”李薇早有准备,看向阎乐。阎乐立刻奉上一卷厚厚的楮皮纸——正是她下午整理的“盐务转运仓储革新疏”的核心数据部分!

李薇展开纸张,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黑冰台暗访的案例数据,以及她精心制作的对比图表(虽然依旧原始):

图表一:同样路程(咸阳至陈仓),同样天气,三批雪花盐与三批粗盐的实际损耗对比。雪花盐平均损耗不足,粗盐则高达-!

图表二:陇西三条主要转运路线,近三月上报损耗率与实际抽样核查损耗率对比。上报损耗普遍虚高o-o不等!

图表三:列举三起已查实的贪腐案例,涉案人员、手法、贪墨盐斤数量、倒卖获利金额!触目惊心!

“此乃黑冰台暗访所得铁证!”李薇的声音铿锵有力,她甚至指向图表中一个被特意圈出的名字,“例如,陇西狄道仓啬夫赢粟,仅上月,便虚报损耗雪花盐三百石!私下以市价七成倒卖给当地豪商,获利之巨,令人指!此等硕鼠不除,损耗如何不频?盐价如何不虚高?!”

她将矛头精准地指向了一个赢姓宗室子弟!殿内瞬间哗然!被点名的赢粟(虽不在场)的族人脸色大变。华阳太后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李薇不给任何人喘息之机,紧接着抛出她的对策:“故,臣妾以为,解决之道,不在暂缓新盐,更不在提高盐价,而在严刑峻法,革新转运仓储之制!”她将“革新疏”的核心要点——标准化、流程化、透明化、严刑峻法、独立审计——条分缕析,清晰道出。

她的话语逻辑严密,数据支撑有力,对策直指要害。殿内那些原本想和稀泥或质疑的声音,在她的数据和条陈面前,被冲击得哑口无言。连李斯眼中都闪过一丝异彩。

嬴政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青铜案几上轻轻敲击。当李薇说到“凡查实贪墨盐斤者,无论官职大小,犯斩立决,家产抄没”时,他敲击的指尖微微一顿。

“王上,”李薇最后总结,目光灼灼,“盐乃国之大宝,民之命脉!蛀虫不除,国本动摇!臣妾恳请王上,以雷霆之势,整肃盐务!推行新制!则陇西之困立解,大秦盐政可固!”她躬身行礼,姿态恭谨,话语却带着破釜沉舟的锐气。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王座上的嬴政。

嬴政缓缓抬起头,冕旒玉藻轻晃,深邃的目光落在李薇身上,又扫过她手中那份写满数据和条陈的楮皮纸,最后,落在了脸色铁青的华阳太后和神情各异的宗室脸上。

“准奏。”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如同金玉交击,响彻兰池宫,“即日起,按太后所陈,整肃盐务,推行新制。少府监、廷尉府、黑冰台协同办理。涉案官吏,无论亲疏,严惩不贷!”

“喏!”李斯、少府监令、阎乐齐声领命。

华阳太后手中的玉杯,无声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看向李薇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凝成实质。李薇则微微垂眸,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警醒。这一局,她看似赢了,但也彻底站到了华阳楚系和部分宗室的对立面。风暴,只会更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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