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天上地下所有神仙加起来,小七也是所有人里面速度最快的那个,他到底怎会……
“这话一出,我们便知再不撤离,就要与那些阴鬼一起死在那里了,可大仇尚未得报,就那般死了,我们如何能甘心。”
虞宛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只要留得一人在,有昆仑镜在手,那就还有翻盘的希望。所以在血网张开前的最后一刻,趁他们念唱名字的时候,村民们再一次竭尽全力,护着我和阿姐,送我们两个逃了出来,而把他们自己永远留在了血阵之中。”
“我和阿姐逃出昆仑,一路逃至虞家村,想躲一阵,却不想就在那里遇上了你。”虞宛言一双阴沉的眼向璃音射来,“阿姐将我藏起来,独自去和你对战,结果被你打至重伤,差一点神魂不存,自此落下了魂弱之症。所以第二次,李婶的怨魂附身白鹤之后叼去的那一盏天火,才是真正故意冲你去的。”
璃音听得恍恍惚惚,总觉得脑海中有一线模糊的亮,在等待着她去抓,她拼命地抓,拼命地抓,数次咀嚼回想虞宛言的话之后,她终于猛地抓住了什么:“念唱什么名字?”
虞宛言被她打断得突然:“什么?”
摇光手中握着少女明显不安蜷动起来的指骨,安静地垂覆下了眼睫。
“你方才说,你和虞姐姐,都是趁十巫们念唱名字的时候逃走的。”璃音激动起来,声线隐隐发抖,眼眶都泛起了红,“他们那时念唱的,是什么名字?!”
虞宛言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好像就是昆仑仙簿上每一位仙子神君的名字吧。”
方才还那么激动相询的姑娘,听完这句之后,却彻底安静了下来。
璃音整个人都是呆呆的,她呆呆地坐着,感受着身后那副躯体在与她相偎之处散发出来的温热,然后忽然回身,将脸埋进他腹上,紧紧抱住了他。
血灵缚魂,再有十位神巫强大的魂力加持,哪怕千里之外,名字一经念唱,那丝血线照旧能将不在昆仑之人锁住。
昆仑之劫,自是昆仑自守,出了此等大祸,不会累及援兵,却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逸散在外的昆仑之人。
这是为防有内鬼出逃在外,更是清清楚楚载于昆仑法典之中,在大劫降临之际,自古便传下的一套规程——遭逢大劫,若将开启血阵,则会先行念唱每一个登载在昆仑仙簿之上的仙子神君的名字。
她的名字,一定被念唱到了。
可她却什么事也没有。
她把男人腹前的衣服都哭湿了好大一片,瓮声瓮气去向他识海里传音:“我留给你的烙印,就是那个时候碎掉了,对不对?”
第193章
少女的眼泪无声却汹涌,止也止不住,任凭发顶和后背被男人宽和的掌心怎样安抚,都止不住。
可他只轻轻抚着她,却仍旧不给她回答。
璃音有小小的生气,不顾大庭广众,四目睽睽,猛地放出神识,隐秘而又不客气地侵搅进了摇光的识海。
他从不对她设防,于是叫她轻易便长驱而入,在他清挺长躯忽而绷起的细微战栗中,寻准了他神魂深处那一点烙印留下的残痕,惩罚一般,放肆地碾撞了上去。
她再一次透过识海,愈发直白地向他确认:“我留在你这里的这一枚烙印,不是因为什么天地法则碎掉的,而是因为那一日,你听到神巫念唱到了我的名字,所以用了当年我替下慕璟明时同样的方法,用这一枚刻满我神魂气息的烙印迷惑了血灵之眼,替我去死了,所以它才溃散成了这样的,对不对?”
哪怕那时他碍于天地法则,早已把烙印里的那个她忘了个干净,什么都不再记得,可或许是出于暗自思慕的那个姑娘的一点点恻隐之心,又或许是爱她、守护她的本能早已在他神魂深处深深留刻了下来,分明那时的他们都还算不上相识,他就那般不声不响、毫无犹疑地替她挡下了一次血灵之灾。
她之前竟还以为是他好面子,打了败仗,所以才不愿和她说这段过往的……
少女的眼泪和神识一起失了控,在他神魂深处汹汹直撞,逼问他的声线却带着细颤的哭音。光听这声音,简直是他欺负了她,哪里能看得出就是这哭哼哼的少女,正于众人眼皮子底下,在他体内肆意作恶呢?
即便他不说,她也已几乎猜出了全部,他也知道她在气他什么,于是只得微蜷了抚在她发上的指尖,认着罚,用被她折磨出的沉哑嗓音将这一切承认下来:“对。”
体内神魂随她翻覆,叙述停顿的时间太久了,摇光在虞宛言奇怪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地将眼皮一搭,浓黑长睫安静垂覆,及时掩住了他眸底被迫烁起的那两团纠缠在一起的青蓝暗芒。
她罚完了他也不肯出来,蜷抵在他神魂深处,耍赖似的,霸占着他,肆意汲取他身体各处的暖意,迫他在众人眼下强忍那一股一股来自神魂最深处泛起的栗。
但她也知道对面讲述故事的人必定还在等待,脑袋埋在他腹上一阵轻蹭,璃音蹭干净了眼泪,刚欲抬头,却又被男人的大掌扣着后脑,不容抗拒地摁了回去。
摇光温垂着眼,将气恼之下又在自己体内兴风作浪起来的少女轻轻裹进怀里,也不抬眼看谁,就这样云淡风轻地道:“她有些累了,我让她在我身上靠一会,你接着说,她能听见。”
她前段时间确实经受了太多,一时累了也没人觉得奇怪,虞宛言于此一道上更是单纯到近乎一张白纸,他只轻轻瞥了她一眼,便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又接上之前的故事,慢慢讲述起来:“我们利用昆仑镜,回到登山之前,接上煞灵,然后直接将它们全都重新带了回来。这次回来,便该算作我们的第三世,也就是我们所有人正在经历的这一世……”
所有人都再一次沉入了少年的讲述之中,只有归岚托着下巴,默默望着石桌对面被神君扣住后脑的主人,困惑地眨了眨眼。
主人这是累了吗?可怎么他透过魂契感应到的主人,分明就很是亢奋啊……
然而璃音不是亢奋,是愤愤:这人真是,每当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太出格、像个变态的时候,他总有更出格变态的事情做得出来!
她只微微挣动了一下,男人那仿佛是咧着促狭笑意的嗓音,便徐徐划入了她的识海:“阿璃适才哭在我身上的东西还没干透,你现在起来,等会别人看我那处衣上湿了一块,会怎么想我?”
璃音埋在他胯腹之上的脸一红,但也没上他的当,暗暗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呸道:“少来这套,你又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
可终究乖乖把脸埋住了,在男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中,佯装休息,没再抬起。
虽没出声,没叫外人察觉,可毕竟刚结结实实大哭过一场,她也不想这么快就抬起那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叫别人看了笑话。
而埋在他身上就很舒服,让她感到安全。
神魂也像一只发泄过后温驯下来的小兽,被他衔在体内,像泡在一汪温热的泉里,温温抚透了每一寸脉络。
虞宛言正在讲述的这一世,便是大家正在经历且都熟知的这一世,璃音埋了半边脸听着,原以为听来不会再有新的震动,却没想到那少年依然每一句都是语出惊人。
“那日她歪躺在枯柳林中,我出于报复,而阿姐出于一点渺茫的期待,将染棠的发带放在了她的身上。不想她竟果然替我们揪出了两世都不曾找出的真凶,救回了染棠。阿姐感念她,不许我再对她动手,只没来得及告知当时已附身了白鹤的李婶煞灵,所以那一盏琉璃净火,还是冲着她泼过去了。”
啊,当初那根号称独一无二、害她成了拐卖少女唯一嫌凶的彩棠锦发带!
她就奇怪是哪来的呢!原来是他们刻意留在自己身上,诱她去查探此案的!
还真是好算计:查清了,那就算她将功赎罪,放她一马;查不清,那就逃不了要吃村民一顿狠厉棒槌,正好来偿她不分好坏、差点把虞姐姐打灭了魂的罪。
好在她是查清了,没叫虞姐姐失望,提前捞了一众少女归家,还挽回了染棠的生命。待得她走后,回来的煞灵与自己之前的身躯融合,承了这段情,也会消淡了他们心中因她误伤虞宛初而生出的恶意吧。
所以,现在神魂互融后的李三娘,再见到她,应该还是会热情招呼她吃饼,而不是想拿琉璃净火烧她了吧!
这是被人完完全全利用了一把,可她却不觉讨厌,反而受用得很,还赖在温柔乡里的神魂都不禁飘飘然起来:还有谁能把事办得这么漂亮?找她,找她就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