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往秋莺身上蹭了蹭,就迫不及待揭开食盒盖子,虔诚地伸出双手,从里面捧出一碗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饮子来。
小饮一口,只觉肺腑都被沁润,暑燥顿时消了大半。
璃音发出一声低低的、满足的喟叹。
再没什么比酷夏里的一碗冰饮子更沁人的了!
偏阿娘规矩多,不许她在饭前饭后饮,说太过贪凉,对姑娘家的肠胃不好。
璃音时常腹诽:饭前不许,饭后也不许,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允许嘛!而且,怎么肠胃还分姑娘家、小伙家的?她觉得家里就她的肠胃最好呢!
害得好好一碗饮子,总被她喝得跟做贼似的。
当然,好东西她也不独享,自己抿一口,就把碗凑去秋莺嘴边,让她也喝。
秋莺喝了一口,也觉舒爽,忽而感叹道:“今年这夏也是怪了,自入夏以来,半场雨也没有,比往年都热!婢子听说,望州那边好些地都晒裂了,许多大老爷都在愁着秋租收不上来呢。恐怕再过半月,这冰也难取了。”
往年夏日也热,却从没经历过滴雨不下的,璃音本也察觉到有些反常,只没想到在望州,竟已晒得如此严重了!
农民看天吃饭,这一番严暑过去,只怕今年收成要困难了。
她自觉在府中过得不顺心,却还能在这里捧着冰饮子,优哉游哉地喝,又哪里能和真正困苦的人比苦呢!
只是此等天降祸福的大事,她一介凡人,忧不忧心,也实在无力改变什么,大概只有天上的神仙,才有本事出手管得了一二了吧。
心里有些沉重,喝起饮子来便也慢了,不经意间一个侧头,竟猛地瞧见屏风上静静映出一道站立着的人影!
惊得璃音一口饮子差点呛进喉管。
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立在那里的?!
怎么能来得一点声息没有!
看身形,高高挺挺的,也不像阿娘。
璃音忙向秋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藏起了碗,鬼鬼祟祟从屏风边上探出半颗脑袋,向外边张去。
看到熟悉的身影,且不是阿娘,璃音松了口气,但仍做贼似的,嗫声唤他:“夫君?”
所谓一事同伙,一世同伙,璃音不等男人应声,就忙一把将人也拽进了屏风里面,冲他也做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声道:“嘘!你别说话,不能叫我阿娘撞见。”
好在她的夫君,在关键时刻总是很乖,很镇定,很拿得出手,被她突然这么一拽,也不喊不叫,不问她在做什么,就乖巧点头,自动入伙,开始遵循她的安排。
璃音见他听话,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便重新把藏回食盒里的半碗冰饮子,无声而又郑重地掏了出来。
摇光:“……”
在一片默契的沉默中,和秋莺默默喝到最后一口,璃音抬起头来,看了眼旁边乖巧静立的男人,迟疑了下,还是把碗递了出去:“你要吗?”
一口不给,怎么能叫同伙呢?
喝了她碗里的冰饮子,那才叫彻底的同伙,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能再向阿娘告状了!
眼前少女捧着碗,眨着眼,一脸鬼精鬼灵要贿赂自己的模样,在这一刻,和当年瑶池宴上、桃树林中,那个鬼头鬼脑往自己手里塞桂花小麻糕的小仙子的面影,在摇光的脑海中,渐渐地重叠到了一处。
那是他们的初见。
不过她很快便被旁的仙君牵走了。
只徒留他立在那一株巨大的蟠桃树下,被簌簌落下的花瓣拂了满肩。
目光落定在眼前再不会被旁人牵走的少女身上,摇光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笑着向她摇了摇头。
对哦,他戴着面具,不方便吃喝,璃音反应过来,便不再客气,一口喝掉了碗里的饮子,又问他:“那一会吃饭怎么办?”
“辟谷。”
一个永绝后患的回答,摇光并没有折腾太史令府中厨子的打算。
璃音听得一愣。
修仙之人辟谷,倒也合情合理,只是……
璃音忽然撤后一步,和男人拉开一点距离,重新从头到脚将自己的夫君打量起来,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夫君,你今年多大了?”
修仙之人的寿数亦不能以常人论,所以,她的夫君,该不会已经好几百岁了吧!
但看他露在外面的手和脖颈,白皙修长,肌肤紧致,似乎暂无老龄的迹象,看来不管实际年纪如何,至少保养得不错,很是驻颜有术。
摇光被少女审视的眼神看得抬了抬眉。
问他今年多大么?其实他自己也没具体数过,反正每年寒暑都是一样地过,他一时竟也说不出,自己活了多久,现年多大了。
幸而有秋莺再一次解救了他。
“姑爷今年二十岁年纪,两家过帖的时候,这些上面都有写的呀,小姐,你怎么把这个也忘了?”
秋莺拉过自家小姐,在旁自以为小声地提醒着。
璃音一下反应过来,秋莺还不晓得夫君已被自己掉包了,在她面前不方便盘问这些。
忙干咳一声,把手中的碗藏了,自言自语着,大步转出屏风:“好饿啊!饿得不行了,开饭,嗯,开饭!”
嗐,几百岁就几百岁吧,人骗回来了,堂也拜了,就今日种种表现来看,还是中看又中用的,就先凑合着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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