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指骨一抻,抻开两只剪刀脚,咔嚓一声,直接从锚点开始,将那第一路细杈给剪了个干净。
啪嗒——
细细的一根树杈,受那剪子狠狠一绞,当即弹飞出去老远,掉进了后面谁也看不清的泥地里。
璃音放下剪子,拿起那被修剪过后、只余下了一整根的平滑树枝,向那锚点处吹了口气,把那里残余的几点木屑吹干净了,举高说:“看,这不就没了,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这一下,虞宛言看懂了。
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不若利用天地法则,让他随那一支被法则抛走的时空弃流,永世湮灭。
至于这时空的支流要如何修剪,听说昆仑君也给了虞宛言他们答案,只她急着去挖裙子,还没来得及听他们细说罢了。
总之目前看来,若计划可行,届时,商止攻来,她有落日傍身,必然是负责与他缠斗、制住他的那个,而在她身边,就还缺了一个“提灯人”,负责提那盏玉虚琉璃灯,做那精细的活儿,将商止慢慢燎回他原本的时空。
按理,商月驱逐过了那么多“石子”,早已得心应手,这个提灯人的位置,除了他,不该做第二人选。
然而他送灯来时,便明确向她表示了:商止到底是他的兄长,无论发多大的疯,又犯下过多大的错,他都不可能亲手去驱逐他,送他走上绝路。反正灯他是交出来了,办法也给了,至于到手后,别人要怎么用,谁来用,请都别告诉他,也别让他瞧见。
说罢,便又怏怏回了他的浮霁殿,关上门,谁也不肯见了。
璃音体谅他想当鸵鸟的心情,也不为难他。这灯他不肯提,自还有小七可以帮她提,却不想虞宛初竟自告奋勇,也抢着要来提灯。
想到此处,璃音将这大殿环视一圈,疑惑道:“小七呢?我让他先来听你们讨论的,他应该比我先到啊。”
虞宛言侧身,指指身后露出的一幅巨大镜面,说:“昆仑君有话和他说,应当是商议如何修剪时空之事,神君已进去多时了。”
啊,明白了,难怪虞姐姐会突然站出来说要去提灯。若他们之中,只有身负北斗星辰之力的小七能负责“持剪”,那恐就分身乏术,不能再给她提灯了。
小七要负责持剪,虞宛言修为不够,而归岚势必要去一对一缠住那条魔龙,小蜀则需看守昆仑镜,能不露面就最好不要露面。这么一看,这提灯人的位置,还真只能是虞姐姐顶上了。
正觉为难间,身前巨大的镜面之上,蓦地,一圈淡淡的水纹漾起,而后一只长腿迈出,摇光从昆仑镜里迈了出来。
璃音忙迎上去,拽过他袖子,问他:“昆仑君如何说的,他觉得咱们此法可行么?”
摇光却不作答,只一见着她,那视线便仿佛钉在了她的身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更是灼灼亮起,亮得摄人。
瑶碧凝翠,青玉留仙,恍若便是前世在桃树林中初见的那个小仙子,携着满身的幽香和惊艳,又一次撞入了他的眼中。
他就这么定眼望着她,直至惹得小姑娘不满,反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才低笑着捉住她的手,说:“没说什么,不过复述了些旧话。”
璃音捺了一点嘴角说他:“问你话不赶紧答,发什么呆。”
是不是把她追到了手,笃定她离不开他了,对她的话,回得都没以前那么上心了。
摇光仍是不错眼地看她,看她发起小小的脾气,不由勾起一点唇,缓抬起手,抚上她发间簪着的那一支飞蝶银钗:“没有,只是方才见到你的时候,突然确认了一件事情。”
确认了即便没有九百年前慕璟明的记忆,没有月牢里那整整三百年的识心,他对她,仅凭那日桃树下匆匆的一眼初见,便早已是无可救药的,一见,钟情。
指腹轻慢摩挲的那一支簪身微凉,他回想着昆仑君适才的话:“其实此法成与不成,端看神君愿为此事做到何种程度了。”
何种程度吗?
“确认了什么?”而一袭青碧仙裙的少女正向他仰起脸来,眨动她一双琉璃般透净的眼睛,好奇地追问。
他的眸光漆黑,却含笑意,缓缓沉入她眼底:“确认你所料不差,那些生出的枝蔓确可修剪,但这事,只能由我来做。”
璃音一听,顿时吃下一颗定心丸,昆仑君都确认过,那就不会有错,这事由小七去做,就更放心了。
不过……
她回身,望向一脸安静等待的虞宛初,不得不说出了她正等着的那句话:“虞姐姐,看来提灯的事,只能你来了。”
不理会虞宛言的反对,说起来,和这玉虚琉璃灯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她都还未细眼瞧过呢。这么想着,璃音不由上前,向着那灯的方向踱了两步。
就这两步间,她却是微愣了下,停下了步子。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似乎看见,就在她迈步的那一瞬间,那灯里的火苗,像是有所感应似的,竟是仰身向后,微微避了一下。
为了验证,她刻意停了会,又再猛地一个大步向前。
果不其然,随她上前,那火苗顿时像是被风扑了一般,向后猛地一避!
小蜀就坐在上首桌案旁边,显然也瞧见了,惊奇道:“姐姐,这火,好像很怕你?”
怕她吗?
璃音愕然。
不对啊,上次在人间客栈,商月用这灯收服孙守义的时候,那火在她身边窜得可起劲了,也没见它怕她什么啊。
正觉古怪,忽然一阵轻微的和风自敞开的殿门外拂了进来,微微拂动她身上青绿的纱裙,有几缕碎纱,便随风向着那火苗的方向,飘然曳了一曳。
而那幽紫色的小火苗,便在那轻纱拢来之时,如同有生命的小人一般,猛然一个矮身,往下一躲!
摇光见状,不由将目光落回到少女身上那一袭青玉留仙裙上。
璃音也已恍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喃喃:“看来商月没骗我,锦云仙子,可能真挺喜欢我的。”
那般执着地追问她的事迹,那也一定知道她是如何飞升昆仑的了吧。
不愿再看到她受一丁点火熬之苦,所以为她用上了可隔绝一切天火凡火、无比珍贵的天蚕之丝。锦云仙子的这份礼物,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更要用心。
正想着要不要把这裙子借给虞姐姐穿,殿门外,那位观中的大师兄、即鹿蜀化作的少年急匆匆飞跑进来,口中一面喊着“师尊”,一面向小蜀呈上了一封小信。
那信被扎成了一筒小卷,看着像是刚从飞鸽腿上摘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