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自己晋神了,好多人都来看她,威风得不行,又感叹了会巫真师姐的伤,最后她说:“我今日去见过商月了,我看他这次,似乎长大沉稳了许多。”
说罢,独自背对着他坐了一会,便又强行躺进他怀里,拥着他,和他一起沉沉睡去了。
*
再一次被迫醒来,是在一个月后,这一届的巫师大考之前。
因有月露阻隔,旁人都进不来,所以是商月特地过来,来把她唤醒的。
巫师大考三年一届,上一届她虽报了名,却早早晋了神,后来三月开春,她更是直接在沉睡中就度过了。这一次,她晋了神职,身为神巫之一,自然无需再去参考,却必须亲临考场坐镇,躲懒不得。
被人强行从美梦中拽出,璃音虽心上怏怏,但该她要做的事,她也从不敷衍,会认真去做。
身着神巫常服的少女端坐上位,神色冷肃。
浑然不知场下,羑和咬着后牙,正一脸酸溜溜地望着她,酸得眼里都快冒出青光来了。
边上,锦云不动声色靠过来,用胳膊肘捣了捣他:“怎么样,文试的卷子发回来了没?我看前头有人已经领到了。”
看锦云一脸关切地相询,羑和神色缓和了好些,忙迎上个略带腼腆的笑,忸怩道:“发……发回来了。”
锦云眸中一抹诡异的亮色一闪而过,急切道:“不是说好了,发下就要告诉我的吗?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羑和支吾了两声,到底还是熬不过锦云的催促,只得微赧着脸,探手入袖,将一沓考纸抽了出来。
才抽到一半,锦云已迫不及待拽了过去,急急摊开一看,顿时满眼放光,难掩兴奋地道:“你这卷子反正都没及格,拿回去也没什么用,不若送我了吧!”
羑和目瞪口呆,脸涨了个通红,憋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锦云见他没反对,那就当是默许了,满足地抚了抚考纸角落里那一个字迹端秀的“阅卷人巫璃”的小小落款,一面念叨着“果然字如其人”,一面心脏雀跃跳着,欢欢喜喜走远了。
履完职,璃音回到小院,照常在月桂树上睡下,很快便入了梦。
“新领到的常服,好看吗?”
她眉眼含笑,双臂抬起平展,也不管冰冷石头上睡着的那人看不看得见,便在他身前轻盈转了个圈。
少女腰身纤细,玄色宽袖垂落如云,端重展落在她身侧,说不尽的威仪端肃,庄丽非常。
独自臭美了好一会,才终于心满意足挨着他躺下,熟练拉过他手臂环在自己腰间,整个人蜷进他怀里,埋头在他颈下,呼吸渐匀渐浅,就这样渐渐睡去了。
她原先并不是个贪睡的人,而今却开始变得嗜睡。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从初晋神时开始的一睡三两个月,渐渐地,变作一年里只醒三两次,到后来,更是直接三两年不醒都是常有的事。
商月见她如此耽于梦境,不禁渐渐有些忧虑起来,会时不时过来,强行要她醒上一醒,出去走走,或是和他说说话。
璃音是很不耐烦他来的。
可他有月露结界的钥匙,她拦他不住,再加上要想维持这一方结界,也需要他定期送来的新鲜月露作为补充。有求于人,于是没法,他来了,再不耐烦,也只好客客气气应付着。
又一次被商月从树上唤醒,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她并不感兴趣的月宫琐事,璃音只是恹恹地听着,偶尔嗯一两声。
临走时,商月回身,目光扫过这方被月露结界完全笼罩、宛然便是另一个月牢的清冷小院,最后缓缓落回少女越发瘦削苍白下去的脸颊上,终是忍不住道:“阿横,你还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吗?”
“你该知道,他已经……”
璃音抬眸淡淡扫来:“已经什么?”
经她这么一问,商月到了喉间的话反滞住了。
已经什么?
已经星陨魂散,再无归期了吗?
这事天宫谁人不知,她又岂会不知,又何消他再来说。
“阿横,你跟我回月宫吧,那里清静,灵气也足,我会照顾你,总好过你一个人在这里……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垮的。”
他倒还是那么爱照顾她,睡觉能把个神仙的身子睡垮,她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璃音听完便就笑笑,甚至连句回话也没给,只抬手轻抚了抚发间那一支飞蝶银簪,便回转身去,飞身一跃,跃上了她最爱的那支树杈,自顾自阖上眼睛,入梦去了。
意识再次沉入那片荒芜却又斑斓的梦境,她背对着摇光坐下,望着眼前无尽灰蒙的远方,托着腮,自语般轻喃:“商月今日说,想接我去月宫照顾我。”
顿了顿,她声调忽然拔高,似无限向往地道:“我觉得这个提议挺好的,好歹以后睡着了还有人替我掖掖被角不是。不像你,每次想你抱抱我,还得我自己动手,你说呢?”
话毕,还捧着脸,自顾自畅想了好一会。
这里一片万古的荒寂,她不说话时,便是漫无际涯、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阒静。
就这么过了会,她忽猛地回头,想抓个什么现行似的,定定觑了身后的男人一眼。
而他只兀自紧闭着双目,静睡不动。
他的下颌线条干净、冷厉,侧面看过去,会给人格外凌厉的锋峻之感,冷凶冷凶的。
现在他就拿这副模样的侧脸对着她,漂亮,又冷淡。
璃音下唇向上抵了又抵,把个饱满的唇珠撅拱得老高,莫名恼了,重重哼了一声,赌气般在他身旁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