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油的气味并不温和,辛辣到有些刺鼻。
甫一将塞子拔开,味道就冲着灌满了整间房,房中的熏香以及冠寒身上的桂花香都被压了下去。
闻着这样的气味,时易之的眉心紧紧地拧成了一团,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为何方才不告诉我?为何要独自忍着这样的痛。”
“我不想说就不说了。”趴在床上的冠寒抬了个头,不满地看着他。“而且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过就是迟了些而已,快些给我抹药。”
时易之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再说出来。
最后索性选择了长久的沉默。
默不作声地将手洗净擦干,时易之坐到床边先开始搓手,待掌心相贴反复搓得暖热,他才将药油倒在手中抹匀。
他没这样帮过别人,自己受伤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怕一不小心会弄痛了冠寒,便小心翼翼的不敢施力,只有掌根在轻轻地揉推着。
可即使是这样,将脸埋入被褥中的冠寒也还是克制不住地流泻出破碎的痛吟来。
时易之听着这些声音,眉心皱得愈发紧,唇也用力地抿了起来。
这么怕疼的冠寒先前怎么会不说呢?彼时染了风寒都哀叹着自己可能命不久矣的人,何故如今受了伤都不愿意让大夫看了呢?
是发生了什么?是哪里变了?还是有什么其实是他从未读懂的?
时易之罕见地陷入了难以抽离的困顿与迷茫。
他一边想可能是自己做得太差了,所以才让冠寒有所隐瞒;一边又想是不是他们之间的情谊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深,因此冠寒就会权衡利弊、瞻前顾后。
——他第一次开始这么思考。
可他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怎么想才是对的。
越思考越混乱、愈忖度愈惶恐。
因而眼前近在咫尺的冠寒,在这霎时仿佛与他隔开了万水千山。
倏地,时易之想起了他们还在湄洲时,他趴在桌上醒来看见的那一幕。
一身白袍的冠寒披散着长发倚靠在窗旁,神色淡淡地望着无边又昏黑的天幕,凉而薄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模糊了他与天上、与人间的界限。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冠寒。
不可触碰,难以琢磨,无法拥有。
可能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沐浴到了圆月慷慨落下的辉光,又偶然从水面触碰到了那一轮月,但贪恋与侥幸却让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它。
其实这月原本也不曾信任过谁、青睐过谁。
但时易之既觉得冠寒是高悬于空的月,也认为他像结在金桂顶端的那一团花簇。
时易之因着一己私欲将花摘下,以为娇养着,花就能年年岁岁地盛放,实际在片刻的繁荣后,花已经在他的怀中枯萎了。
——来到清州的冠寒是总在吃苦,跟他回家的冠寒是总在受委屈。
好像根本不如他当初设想时那般快乐。
“时易之,你的力气太大了,好痛。”冠寒忽然开口。
时易之被这一声拉回了神,讷讷地看着面前拢好披风坐起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