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早上起来,我还是又设置了定时时间。因为今天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而我想,如果这次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现在是二零二五年春天,离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三年又七个月了。
你变成黎无回,我不再是Ian,这个结局可能不那么圆满,但也未必完全不好。
我原本觉得这可能也算是某种平衡,想将这一切归咎于上帝,但又觉得不该如此,毕竟你能拥有现在的一切,是自己付出比别人上千上百倍努力得来的,不应该如此简单归咎于世界法则。
天灾人祸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再深的疤也都有变浅的时候。
我以前也很多次咬紧牙关。
实在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为此怨恨过,麻痹过,也经受过很多痛苦。
但是现在,因为这次旅行,也因为你为我提供很多帮助。
就连不怎么厉害的我,也在旅途结束的时候下定决心,决定以后要好好生活,努力站起来,面对从前不敢面对的,脱离过去三年的自己。
而你。
你。
你很好。
不管是当黎春风,还是当黎无回,都始终坚韧,勇敢,坦率面对内心,敢爱敢恨,也始终都比邱一燃了不起一万倍。
黎无回,如果你有耐心能看到这一行,那么请你一定记得,要好好生活,这辈子都不要再迁就任何人,也不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以后看到你,也还是会为你感到骄傲。
(请允许我最后用一次这个词语,原本是想说很为你开心的,但又觉得,的确不只是开心,还包含很多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我不想在这封邮件里也撒谎,所以决定用“骄傲”。)
到这里,也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了。
黎春风。
黎无回。
再见。】-
黎无回很不喜欢看字。
也很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
所以,在那一年,她还未成名,邱一燃为她拍摄公式照,为她展示那段定时邮件的操作时,她根本没有认真看。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懒一点也没关系,因为邱一燃会一直在她身边。
后来也没有想起来去学习过。
和善用各种表达方式的邱一燃不一样,黎无回通常有话直说。爱也好,恨也好,都是她当下最为直接的感受。
虽然有时候爱说反话就是了。因为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受。
她基本不使用延时性表达。
在黎无回看来,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把人丢到车站,却提前为她购买一张两小时后的车票,属于抛弃之后的补偿行为。
可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在市政厅正式登记结束的无效婚姻,双方都和平接受分离,谈不上是谁抛弃谁。
不过。
黎无回这次决心要做先走的人。
所以她将邱一燃独自留在市政厅门口,按照自己提前制定的计划步骤,十分平静地说完再见,就坐上出租车离开。
从市政厅那条路拐到下一个路口,有两分钟左右的时间。
两分钟时间其实不算太长。
但要按照原本计划,从头至尾都不回头,也不再看邱一燃一眼,对黎无回而言仍算困难。
她不知道三年多以前,邱一燃那么狠心抛弃她时,有没有想过回头看她一眼。
但三年后,黎无回还是回头了。
她总是被留下,也不习惯当先走的那一个人,承认不擅长也没关系。
所以她看见——
邱一燃一个人在市政厅前面站了很久,久到黎无回都快要看不清她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也快要无法分辨,在市政厅前面那么多人中间,到底哪一个是邱一燃。
黎无回喊司机停车。
出租车停在路口,计价器数字持续跳动,路口人来人往,一个又一个从车后擦过,像盘在放映中卡了带的胶片电影,熙熙攘攘,在黎无回的视野久久停留,还自带绵延不绝的音效。
但今天光线很好,而黎无回今天出门之前戴好隐形眼镜,于是她睁眼盯着车后窗,也终于得以看清——
邱一燃微微佝偻着腰,扶着自己有些不适的腿,小心翼翼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这辆出租车空间很大,而邱一燃很小,像蜗牛钻进壳里。
接着,邱一燃的出租车慢慢开走,像某种昆虫一样扇动翅膀,离开黎无回的世界。
再小的昆虫扇动翅膀,也可能会造成地球另一端的海啸。
以至于黎无回的出租车,在路口停了很多余的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