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无回也跟着她在旁边坐下来。
风刮着太阳,落到她们两个腿上。邱一燃思忖片刻,还是主动开了口,
“你……你这几天还好吗?”
“连你都知道了?”黎无回说这句的时候也在笑,像是完全不为此感到受伤,
“我在大庭广众下被泼了桶冰水,还被拍下来到处传播最后上了热搜的事情。”
“我之前……车上有几个客人,她们在讨论这件事。”邱一燃说着顿了几秒,才有些犹豫地问,“那个人为什么要泼你?”
实际上她第一时间就看到这条消息,但新闻里并没有通报太多。
媒体和舆论的视角很狭窄,都将这件事的关注点落在受害人黎无回身上,而并不是“加害人”。因为“加害人”是素人,所以需要被保护。
这几天,邱一燃也有好几次想过去打电话询问状况。可她每一次拿起手机,却又都放下——就像过去三年,每当她知道黎无回身上发生的不好的事情,所做的那样。
黎无回为人处事张扬直接,这也为她招惹来了许多本不该来的麻烦。
“大概是因为我是坏人吧。”黎无回冷不丁说。
“什么?”
“既然她不喜欢我,厌恶我到要往我脸上倒冰水的地步……”
黎无回眯起眼,像被太阳晒舒服了的猫,就像是在叙述某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就证明我在她的视角里是坏人,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邱一燃皱眉。
她不太能接受黎无回这个结论。
然而黎无回却没等她继续开口,就先说了一句,“我没事。”
日光泼到眼皮上,邱一燃喉咙像是被固体化的阳光堵住,她低着睫毛,知道自己的表情恐怕变得不太好看。
黎无回却突然笑了,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在巴黎让我过得不好的事情,比你看到的要多得多。”
“邱一燃。”
黎无回明明嘴上这样说。
却又像是为了让她不要继续说这件事,又主动提起她回答不了的问题,
“那你要每件事都要来问一问我吗?”
邱一燃口舌发涩。
三年过去,黎无回的确是变了很多。
以前,邱一燃总觉得自己在对关于黎无回的事情上无所不知。
而如今,黎无回就在她面前——而她的笑容下包含着太多她不知道、也无从得知的东西。
邱一燃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为黎无回做些什么,她也没办法真的如同黎无回所言,每件事都去插手。
于是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远处山丘中有列高铁飞驰而过,划开她们的沉默,她才缓缓开口,
“从巴黎出发,转机两次,又从省会坐高铁才能到。我没想过,你竟然还愿意过来这么多次。”
“我也没想过。”黎无回说,“从巴黎出发,转机两次,又从省会坐高铁才能到……”
然后看向她,她们中间隔着太阳下像是在发光的灰尘,
“你为了离开我身边,宁愿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躲着。”
邱一燃怔住。
她没想到黎无回会这样反问。
也没想过,她听到这句质问,竟然也没有感觉到多沉重,更多的只有迷惘,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来的,那时候好像脑子里装了很多事,又好像是空的,迷迷糊糊地,就已经到了这里。”
“9267公里。”黎无回突然说。
“什么?”
“离巴黎9267公里。”
“只有9267公里?”邱一燃呢喃,“原来也没有我想得那么远。”
“其实很远。”黎无回笑,“因为这只是直线距离。”
“也是。”邱一燃说。
“你听到了吗?”在邱一燃沉默之际,黎无回又开了口。
“什么?”邱一燃没反应过来。
列车声响呼啸而过,太阳似乎要沉到她们眼皮上,隔着那些单薄到像是在摇晃的日光,黎无回径直地望向她,然后一句一句地说,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钟,都会永远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