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漆黑的人影蹲坐在众人开会的圆桌之上,单手握着一只打火机。橙红色的火粒在那人指间跃动,从下往上影影绰绰照亮了小半张精致下颌。
“哟。”
火光上移,那人嘴角咧出的灿烂微笑也接着映入眼帘,众人眼睁睁看着她抬起另一只手,指间从额角往右上方潇洒一划,十分自来熟地向他们打招呼道:“听说你们打算铲除我啊?”
“——夏江!!”
众人惊怒地大喊。
怎么会这么巧?他们此次密会是临时通知的,刚决定好再对夏江一派下一次黑手,夏江本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密会现场?!
还有“听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谁泄露了消息?
——有人像那群不要脸的咒术世家一样,一看到夏江一派抛出的好处,就舔着脸拿他们当投名状去抱了大腿?!毕竟这两年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简直岂有此理!!”有人憎恨地怒骂一声,视线从身旁共事多年狼狈为奸的众同僚身上瞥过,看谁都觉得可疑,“你们谁是叛徒,要点脸的话就赶紧站出来!”
“混账,你在说什么,你镇静一点!”
“就是你吧!现在还装什么冷静!”
……
夏江轻巧的一句招呼,在场已人仰马翻。
有人慌乱地往后撤,有人疑心病上身、疑神疑鬼提防所有人,也有人强撑着尊严摆出一副长者姿态,拿着手中的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
“好了!现在是争辩的时刻吗?”他喝止了同僚们的慌乱,压下心中惴惴,板着脸望向桌子上的少女,“你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老夫就不刨根问底了——夏江,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那你这次来是作何目的?”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提起了心神,悄悄屏住了呼吸。
‘蠢货!有人在心底暗骂,‘问得这么直白是想找死吗!
‘简直是疯了,难道真打算彻底撕破脸皮?’有人心惊胆战,身体朝向悄悄调整,并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他们双目紧紧盯着火光映照下少女朦胧的脸颊,像一群被屠刀驱赶而惊慌群聚的鸡仔,不敢上前也不敢贸然逃窜,恨不得用显微镜来观察农场主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以此来揣度她的真实想法。
要论打……废话,他们要是能打过,还至于如此畏畏缩缩偏居一隅?
如果说他们最初还不将夏江放在眼里,可眼睁睁看着她霸道地、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们手里夺走东西,这两年来又拼尽全力、绞尽脑汁、满腹狠辣心计地无数次派出死侍却一败涂地,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夏江一脚大概能踹几个高层了。
完全不讲道理的实力碾压之下,连抢救的机会都渺茫。
可要不打,这计划都已经暴露彻底,夏江就算再傻也不会轻易放过想要害自己的人……
欸等等,等等等等。
嘶。说起来,这小鬼虽然个性乖戾嚣张,一言不合就会动手踹掉敌人的脑袋,但对于主动投靠过来的小弟,一般就算再嫌弃也不会痛下杀手,最多是勒令滚远点。
如此一想,有人的心思便快速活络起来:要是这样,也不是没有逃出这生死局的机会。
唯一的问题是,当着众同僚的面向一个欺辱他们两年的小鬼阿谀奉承……这是要撕了他们的脸皮往地上踩啊!
……踩就踩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老年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忍一时风平浪静,今日之辱来日必当加倍奉还!
内心中的屈辱呐喊激烈澎湃,表面上的暗室鸦雀无声,林立的数条老腿里,总有那么几条在天人交战中不受控地两股战战,双膝发软,似是下一秒就能纳头就拜,腆着老脸喊声老大。
“夏、夏江sam……”
“好哇就是你这个叛徒!”前者话还没说完,后方屁股就遭了狠狠一脚,一个失意体前屈扑倒在地上。
“哎呦,你干什么!”
“你还问我干什么,你这个朝黄口小儿摇尾乞怜的败类!”
“你……”跪在地上那个一阵面红耳赤,他在此前当然没做过贱卖自身阶层利益的事,奈何做贼心虚,听了这话也只以为对方看穿了他的计谋,“清高”到不想与他为伍。
人性大抵就是这样。他能在夏江面前忍一时之气,只等苟过此刻,反正将来必定百倍奉还;但在原本颇有龃龉的多年同僚面前,他心中的耻辱迅速叠涌、乃至加倍逆反上来。
——这种蠢货怎么懂得他忍辱负重的谋算!
支吾两声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跪在地上膝行两步就想往前抱住夏江的腿,“夏江大人,您看到了,对您无礼之人就是那老小子,此次谋划也是他一意孤行,与我等并无干系啊!”
踹人的那人则气得倒仰,“唰”地一声从腰间拔出刀来,就要先行宰了这个狗腿。
暗室之中,从同仇敌忾到同室操戈的大戏,似乎还没过完一刻钟。
至少夏江本人还有些懵然。
她在黑暗里的夜视能力良好,看着众老登面部神情急剧变化,又看着他们一会儿齐齐声讨、一会儿互相斗殴,一会儿又咿咿呀呀偶尔互骂,仿若看一番狗血*大剧,想半天没明白他们脑补了什么,又在表演什么节目。
夏江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有内奸通风报信——咳,事实上可能真有,公司ceo椎名小姐是个心很黑的家伙,通过收买、贿赂等诸多手段将夏江势力渗入了各行她觉得有必要的领域。
但!这一次,夏江只是单纯地使用了一件道具,【对不起我来迟了飞雷神】。
之前和五条悟夏油杰他们来总监部打家劫舍的时候,大伙到处撒了标记,就准备哪天有需要便飞过来搬家具。
谁能想这么赶巧。她刚想起来发动技能,这张桌子就正好被总监部搬进暗室来开密会呢。倒是省得夏江再费劲找他们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
夏江收了打火机跳下桌子,原本吵架搏斗的两人与围观拉架的老登们全都像被牧羊犬威吓的羊群,呼啦一下让出了一个大圈。
“……”他们紧闭双唇,连呼吸都不敢大声,重新捡起了胆战心惊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