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前的正午日头晒得人暖洋洋的。
林长宁穿着六郎的旧夹袄正蹲在家门口晒太阳,上次落水,她唯一一件厚实衣服给豁了个口,这两天事又多,还没来得及缝补好。
索性这几天都穿的兄长和弟弟的衣服。
她今天已经不太咳嗽了,三贴药下去,她竟是好的最快的一个。
能行动后她就趁着好日头出来晒晒阳光。
常氏这会还在床上躺着歇息,六郎昨夜烧了半晌,灌了参汤下去天亮时才睡下。
这两日嫂嫂们也都忙坏了,这会正在灶上烧饭呢。
忽然田埂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林长宁眯着眼,看见林二牛带着五个汉子跨过水渠,布鞋踩塌了邻居家刚垒的田垄。
"六郎好些了么?"
林二牛用镰刀柄挑起斗笠,露出的笑容。
"我听说你爹他们这次没回来,就带人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娘呢?丧事也该办了,不能让我哥和俩侄子也没个坟冢……"
跟在后头的林丰田突然踹翻田边的粪桶,臭水泼在返青的麦苗上。
王氏从茅屋冲出来时,髻上别的荆钗勾住了门帘。
她手里还拿着菜刀,想来正切菜时听到声音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林二牛故作悲痛的看着王氏将林长宁挡在身后。
“大侄媳妇说的哪里话?这不是听说哥哥并侄子们没了,来看看家里有没有需要帮衬的……”
“我呸!若不是你们一家使了绊子,我公公和大郎二郎如何会被一起勾去做了兵丁!少在这耀武扬威的,打量我不晓得你们几家什么算盘么!”
林二牛沉下了脸:“哼,左右人是回不来了,丧事还是要办的,我已经请了中人过来,左右都是村里人,卖了田,也好办丧事,大侄媳妇,你别不识好人心…”
"我们几家凑了凑,凑出来了二十两,也尽够办一场体面事了。"
林丰田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拿你们东洼三十亩水田抵正好。"
林常氏倚着牛氏跨过门槛时,正瞧见林丰田说着烂心肝的话。
看着一群闻着味来的豺狼虎豹,林常氏指着鼻子骂道:
“一亩上好的水田四两银,你们想要我三十亩水田,却只给二十两,也不怕村里人戳着你们脊梁骨骂么!!!
我夫我子尸骨未寒,你们就上赶着来欺我孤儿寡母,也不怕他们半夜站你们床头么要你们的命么?”
几个跟随而来的族人自知理亏躲闪着林常氏的目光。
只有林二牛,眼中精光一闪:“话不是这么说的嫂嫂,大哥这会正要紧的是办丧事,水田是急着出的,急出自然价格要稍微压一压,左右都是村里的人,卖谁不是卖对吧,更何况,怕是你想出,其他家,也未必能买!”
听懂林二牛话里有话的林长宁扶着气的喘不上气的林常氏看着林二牛。
“二叔,我父的丧仪自是会办的,只是不劳二叔操心了。
能不能卖,卖的上什么价,就跟二叔无关了。
你让我兄长顶了三堂兄四堂兄的兵役,让我兄长命丧鞑子手里。
说咱们两家已是生死之仇也不为过,这田,我就是白送给人家,也不会便宜了你们家!!!”
林二牛看着穿着林长平夹袄的林长宁冷笑:“六郎还是别操那么多的心,小心活不长久。”
林长宁一愣,马上明白过来林二牛认错了人,她穿着六郎的衣服,头也只是松松垮垮的绑着,她和六郎双生样貌几乎一样,怪不得林二牛会认错。
意识到这点,林长宁朗声:“家中男人还未死绝,说了不卖就是不卖!二叔请吧!”
林二牛冷哼一声盯着林长宁的眼睛似要冒了火。
“我就不信哪家敢收你们的地!!”
林长宁心头也冒了火气,顺手抄起院里的扫把就挥舞了上去,林二牛和前头几个族人被抽了个正着。
“滚出去!”
几扫把下去,人果然散去了不少,门口看热闹的人瞅见林长宁挥舞着扫把怕被误伤,也转身回了家。
只是动弹了几下,林长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上的粗布衣裳也被汗水湿了。
这身体和她原本的体质差的可不只一星半点。
刚把几个想占便宜、压低他们家水田价格的人给赶了出去,她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那些人平日里就爱占小便宜,见林家如今势弱,便想着趁火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