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人声寂寥。
封长念借了陈昭一套荆平常服,装作采药材的普通百姓,头戴斗笠,腰背药筐,小腿肚高的草如一双双鬼影子一般拂过他的脚踝,还带着因潮气而凝成的水露。
不多时他的鞋袜就湿透了,微微抬起斗笠边缘,本该是月圆之夜的天空阴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陡然感觉腕间细绳被人扯了扯。
顺着细绳望过去,埋伏在草丛中的陈昭疯狂给他打手势,让他不要再往前了。
封长念无声地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神寂岭近在咫尺,每一棵或挺拔或扭曲的树木都昭示着他曾经在这里做过一场血淋淋的美梦,而梦的尽头在神寂岭的另一侧安睡。
陈昭牙都要咬碎了,但按照计划又不好大呼小叫,只好认命地盯死了封长念的背影。
陈将军第一次遇到这么能磨人的朝廷官员,远比之前朝廷派人来磨嘴皮子的说客更难对付,封长念看着好脾气,凡事有商有量,实则比任何人都强硬,陈昭废了三壶茶水都没能撬动他分毫。
这小子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石头吗!?
陈昭无奈退步,让封长念拿到了假扮荆平百姓的权利,唯一的要求是他必须带绳子,必要时刻晃动手腕,陈昭他们会出手救助。
滴答、滴答。
下雨了。
封长念和陈昭不约而同地抬头,雨滴像一根根银针一般自天幕坠落,滴到脸上却自带一股诡异的香气。
这里下的雨为什么会有香气?
陈昭指腹抚过眼下,心中陡然一沉:“封——”
手中长线被人骤然一拽。
封长念二指压着帽檐,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飞快地把什么东西往药筐里一塞,然后一脚将药筐踹向陈昭的方向。
陈昭连忙捂住口鼻压下身体,接着草丛与夜色掩护去捡药筐,里头只有一颗石头。
石头?
他刚想抬眼,手中长线的力道倏然散了。
封长念割断了两人之间牵连的细线,如今人影都没了!!!
陈昭这下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站起身来左顾右盼,可哪里有封长念的影子?
靠!!!
出事了!!!
以封长念的速度,就算再快怎么可能一眨眼间就消失了。
定是被南疆人掳去了!
百密一疏。
陈昭气急败坏地摔了药筐,封长念先前假装捡的草药散落了一地,那颗石头咕噜噜滚到他的脚边。
冷静冷静。陈昭盯着那颗石头的同时,总觉得封长念似乎也在透过这颗石头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把石头留在这儿?
突然,那石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晃了晃,然后从庞大的身躯下,伸出了两条细长的腿。
陈昭眼睛蓦地瞪大了——
是蛊!
这小子……这小子……
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要与他在神寂岭之外捉人,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要假意被掳走的念头,连后手都给他留了。
陈昭捡起石头蛊,内心咒骂道这王八蛋回来甭管什么弟弟不弟弟,自己要先给他揍成弟弟。
可惜封长念已经无法感受到神寂岭外陈昭内心的愤怒了。
那异香的雨水落下时,封长念便知不好,南疆蛊术善用自然天象,借瘴气、雨水都可施蛊,方才那香味一起,他便知敌人上钩。
于是赶紧让陈昭离远点儿。
他是自己要去办事的,却并不想牵连无辜,陈昭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此番陪他涉险太不划算。
模模糊糊间,他又嗅到神寂岭熟悉的毒瘴气息,背着他的人停了一下,然后掰开他的嘴扔了枚东西,才将他背在背上继续走。
封长念的意识彻底渐渐模糊。
“……怎么……回……只有一个?”
“应该……防范……人少……许多。”
人生断断续续,他的听觉也在渐渐恢复,才能够慢慢将那些话听进耳中。
“阁下息怒,荆平青年多失踪,晚上自然也会少出来些。”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下次,在下愿意陪阁下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届时必定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