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父兄战死,若真有罪,末将一并领了便是。」
&esp;&esp;「但这一身甲胄,甘愿战死沙场,也不背这莫须有的罪,污我沉家忠烈之名。」
&esp;&esp;「……陛下震怒,亲自将他扶入殿内,急传太医,又下旨严惩诬告之人,撤回弹章。临末,只道:『沉氏一门忠骨之血,朕记着,世人也当记着。』」
&esp;&esp;她说完后,两颊鼓着,像是替沉将军讨回了公道似的,还不忘轻轻抖了抖衣袖,脸上全是「我说完了,精彩吧」的神情。
&esp;&esp;林初梨轻轻掩唇一笑,斜她一眼,语气含笑带揶揄:
&esp;&esp;「你是在现场了是不?瞧你说得头头是道,改日你来当史官?」
&esp;&esp;春喜一下红了脸,嘴一瘪,小声嘟囔:「我哪儿会什么史官……这些都是说书先生讲的,我听多了就记住了。」
&esp;&esp;林初梨嘴上虽在调侃春喜,心里却一句都接不上。
&esp;&esp;三个人死了,活着的那个也几乎断了命,到头来,换来的却只是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记得这份忠骨」。
&esp;&esp;她理智上知道,这里是古代;可感性上却怎么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代价与回报。
&esp;&esp;某个念头像烧红的铁,贴在她心口烙了一记,热意迟迟散不去。
&esp;&esp;她来自一个人命珍贵的时代,忠诚也有价格,英雄的话说得多,真的去做的人少之又少。
&esp;&esp;而这里,有人是真的为了死得其所而活的。
&esp;&esp;她以为自己只是听个热闹,随口问问,图个趣味,结果听着听着还听进心里去了。
&esp;&esp;说到底,她也只是想当个没心没肺的看客,好奇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战神」到底是什么样的。
&esp;&esp;本以为会是个满脸胡子、杀气腾腾的悍将。
&esp;&esp;结果一转头,看见的却是那副与她想象全然不同的模样;
&esp;&esp;再听完这一串故事,她心里只剩一句——
&esp;&esp;操,这男人不只长得好,还他妈……有点东西。
&esp;&esp;颜值与信念、忠勇与偏执交织成一种近乎不讲理的魅力,让她不只是心动,甚至有点本能的敬畏。
&esp;&esp;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代,为一个古人、为一句话,动了心。
&esp;&esp;正殿内,沉戎琛本沉默立于中央,忽在无意间扫过外围观礼席,视线倏地一顿。
&esp;&esp;他看见她了。
&esp;&esp;青衣敛袖,姿态端正,一看便是出身世家、教养森严的闺阁贵女。
&esp;&esp;有些眼熟。
&esp;&esp;他记得五年前,那天接到父亲及两位兄长的死讯,遣退了小厮、随从,一个人失魂落魄跑出来。
&esp;&esp;彼时街头正下着大雨,他走了很久,没人敢靠近他、也没人会搭理他。
&esp;&esp;直到一个小厮拿着伞出现在他面前,将伞递给他,就走了。
&esp;&esp;他认得那是丞相府的马车,车帘下还能隐约看见那个少女的容貌,恬静乖巧。
&esp;&esp;他猜想这是丞相家那个唯一的嫡女。
&esp;&esp;后来几次宴席场合遇见,他知道她是那种标准大家闺秀,不出头、不说话,只是「该做的」都恰到好处。
&esp;&esp;那双眼,清冷、恬淡、像藏着月色的井水。
&esp;&esp;他把她当作一个妹妹,一个很有礼貌的妹妹,他们的交集仅限于此。
&esp;&esp;而如今,眼前的她依旧端庄——但……却又有哪里不太对。
&esp;&esp;她明明端得体面,姿势规矩,眼角却时不时扫过桌边的果盘、旁席那些年纪尚轻的官员,还有正殿中的——他自己。
&esp;&esp;一旦察觉有人看她,她便又低眉顺目,指尖轻扶着香几边缘,乖巧得像从没移开视线过。
&esp;&esp;可他眼力极好——那一丝藏不住的灵动,让他忽然有些看不懂了。
&esp;&esp;「……这不是我记得的样子。」
&esp;&esp;「是她变了。还是说——她藏得太好了?」
&esp;&esp;偏殿里的议事声还未停,正殿传来太监尖亮的嗓音:「镇北将军沉大人——赐宴席前右第二位——」
&esp;&esp;林初梨的目光又不争气地飘过去,看见那道高大身影行至御座之下,随众人一同叩拜受赏。
&esp;&esp;他那一身军装,在满殿锦衣华服中格外醒目,彷佛战场上尚未熄尽的灰烬,孤身立在这片金碧繁华里,格格不入,却叫人无法忽视。
&esp;&esp;她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莫名的心跳紊乱。
&esp;&esp;宴乐声起,殿内重新热闹起来。
&esp;&esp;林初梨端起茶盏,藏在人影与袖口之后,悄悄地再看一眼。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