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易总是能轻而易举猜到他想做的事,然後呈现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偷偷观察着抱着花的糖糕,先前的失落神色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激欣喜的情绪。
他凑在颜易耳边轻声说:“是我太笨了。”
颜易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向後靠在座位上,双手交叠着枕在脑後,语气悠然:“我们负责做饭的人是会想得周到一些,没办法,这是厨神的自我修养,你不用自卑。”
“……”
岑以白默默往窗边靠了靠,不理他了。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这一路上糖糕翘首以盼,眼睛始终紧紧盯着窗外,将每一丝变化都收揽在眸中,但当导航显示到达目的地时,她又肉眼可见地显现出些近乡情怯的紧张来。
岑以白见她沉默地低头绞着手指,主动开口缓解凝重的气氛:“洋桔梗是奶奶喜欢的花吗?”
“嗯,之前她总爱往家里添置这种花。”
“那走吧,就在前面了,奶奶见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话虽如此说,岑以白心里却是没底的。他们那日能遇到老人纯属巧合,即便知道老人会隔三差五地下来喂猫,但说到底,这趟行程也只是碰运气,连能不能见到都是未知。
好在他们运气不差,初初步入花园小道,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影便映入视野里。
岑以白能感知得到身侧人的呼吸倏地变轻了。
当他转头看去时,糖糕别开了脸,眼角有莹润的亮点在一个眨眼之後被敛去。
不远处的老人被一个年轻女人推着来到一处树荫下,花坛边的两只橘猫想必是跟人混熟了,一见到老人就围了过来,在轮椅边走动。
“都是小馋猫,今天可没带吃的。”
老人笑呵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糖糕听着这熟稔的语句,鼻子又是一酸。
她缓步走上前,那橘猫兴许是嗅到点什麽气息,往她这边靠了过来,引得老人的视线也一并落过来。
糖糕垂眸盯着脚下的猫,好一会儿才擡起头对上那道和善的目光,嘴巴一张一合,轻声喊:“奶奶。”
“好俊俏的小姑娘,你也住这附近吗?这猫看着很喜欢你,要怎麽称呼你呢?”
“我丶我姓唐。”糖糕不熟练地捏造着身份,蹲下身摸着脚边的橘猫,好让自己不那麽无所适从,“我来这儿看望一位老朋友。”
“唐……是个很好听的姓。”老人喃喃低语,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之後是长长的一声轻叹,“我从前也养过猫,是只小花猫,叫糖糕。”
抚在猫背上的指尖轻颤了两下,糖糕几秒後才擡起头,老人脸上的遗憾刺痛着她的眼睛:“只是可惜了,怪我没看好,这小没良心的,溜出去五年了都没找到回家的路。”
几步开外的颜易和岑以白听见这话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
糖糕显然是那个最不敢置信的人:“奶奶,您说多久?”
“五年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处流浪,过得好不好……”
这个肯定的回答让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在混沌与痛苦的边际,大脑替她选择了将过往模糊,编织了一段相对不那麽糟糕的回忆。
“小姑娘,你眼眶红什麽,怎麽听得比我一个当事人还要难过。从前我就同糖糕说过,要是在外边被其他猫欺负了,要找我告状。这麽久不来找我,想来是过得不错的,也不知道在哪处逍遥去了。”
“说不准,是怕您怪她……”
“才不会,我养的小猫,她就算把屋子给掀了,我也是说不出重话的。”
“……”
剩下的话颜易和岑以白没有再听下去,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将所剩无几的空间留给糖糕。
他们站在花园外围,同如约赶来的楚洄会上面。
岑以白向他简单交代了情况,话刚说完,便瞥见糖糕朝这麽走来。
她身子消瘦,走路时腿脚还有点别扭,在绿植参天的小道上显得格外单薄,像风中无所依的一株小草,随时可能被连根拔起。
待走近了些,岑以白瞧见她的眼圈还是红的,但整个人的状态却看着比来时好了不少。
她问:“现在就离开吗?”
楚洄说:“我跟那边都联系好了,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
在离开前,她最後再回头看了一眼抱着花的奶奶。
老人感知到她的视线,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是道别的意思。
她想,不要再记起来了,忘了糖糕也没关系。
那些美好的丶痛苦的瞬间,都让她一个人带走。
糖糕眷念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久到过往种种都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里滚过一遭,她才转回头,朝静静等待的楚洄走去。
那儿有她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