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绷着心弦。
铜镜里照出的不堪,又岂止是表面看到的那些?如果他真的关心她在乎她,为什麽现在又要用逼她的方式来表达呢?
他一定要占据上风吗?
所以她偏不遂他的意,尽管她清楚自己对那些问题绝非问心无愧,她也偏不遂他的意。
他掌心和指端源源不断传来春意,雪白只能从指缝中漏出,叶采薇却只皱着黛眉,用头狠狠往身後一撞。
这一撞她拼尽了全力,撞到他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脖颈,撞到支撑他下巴坚硬的颌骨,撞到他和她一样固执又变幻多端的心。
沉重的闷响过後,男人松了手。
“容津岸,我不爱你!我早就不爱你了!我也不喜欢你对我这样的态度!”叶采薇转身背对着铜镜,她宁愿面向他,也不愿再看铜镜中的自己。
“你说我疼,说我这几年有多难,又为什麽要用这样的方法来逼我?你在骄傲什麽丶强词夺理什麽?为你缺失的责任,找到完美的借口吗?”
“叶琛,我不想让他见你,但现实只能这样。我不想让他看到父母失和,不想让他眼睁睁看着我们争吵,他夹在我们中间,怎麽做都不对。”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失望至极,你要的答案我永远不会给你。我们两个人之间,只有那种关系,我同意和你纠缠不清,是因为你能干,你把我伺候好了,是我赏给你的,与旁的事无关!”
“你休想从我身边抢走叶琛,休想独占他。你若再这样蹬鼻子上脸,容津岸,我马上带他离开京城,你就算手眼通天把天。朝翻过来,也绝不可能找到我们母子!我说到做到!”
被怒吼的男人,并未如她想的那般暴走,却是在刚刚被她狠狠撞击的一刻,就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
平静的面容,平静的眼眸,连呼吸都是平静的。
平静才是他的底色,今日这样的失常,不过是被她的几句话,逼出了从不示人的那些疯劲。
光一点点,就足以野火燎原。
忽然,平静的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条镣铐。
一头扣在她的雪腕上,一头则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长长的锁链,连住两个人。
“那就这样,再别离开我。”容津岸还是那样平静。
***
叶琛从小就有歇晌的习惯,但在东流时日夜苦读,歇晌不过片刻钟,从不会像今日睡得这样久。
醒来,入目是陌生的房间,爹爹和娘亲都不在身边,也不见问鹂和见雁姑姑,叶琛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床自己看看。
总不会再遇到什麽危险的。
才走到门口,有人进来,是先前跟着爹爹的那个丶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叔叔:
“小公子,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叶琛沉吟:“我……我该如何称呼你?”
容文乐被他认真的模样弄得欢喜,笑盈盈道:
“小公子叫我容文乐就好。嗯,又或者……文乐叔叔?”
“阿娘教过我,直呼大名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叶琛说着,一边跟随容文乐往房外面走,“文乐叔叔,你知道我阿娘和阿爹在哪里吗?”
容文乐的头上却在冒汗,想不到,这小公子一来,就问他如此棘手的问题。
而棘手的问题还不止一个,不过眨眼之间,另一个仆从快步踱来,向他请示:
“第四遍熬给大人的药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开始熬,还是再等等?已经浪费了三副,都不知道大人何时才能出来。”
问完,这仆从才看见容文乐身後的叶琛,连忙行礼,叶琛听懂了他对容文乐说话的意思,便干脆问道:
“阿爹他……是和我娘在一起吗?”
容文乐思量着对叶琛的话得自己亲口来说,挥退那仆从,迎着叶琛探究的丶黑漆漆的眸子:
“是,大人和叶娘子有要事相商,现在还不方便出来呢。”
在叶琛这里,他对叶采薇的称呼从“夫人”又改回了“叶娘子”。
叶琛听完,点点头:“阿爹他,生病了吗?”
只有生病了才会吃药的。
容文乐也点头:“小公子当街认父的那天,大人一回来就呕了血,把小的们都吓傻了……”
他看见了那天叶琛失望的眼神,觉得有必要为自家大人说说话:
“这事,大人不愿小的告诉叶娘子和小公子,但小公子既然看见了,小的也不瞒你。不过,小公子能不能保个密,就当不知道,也千万不要告诉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