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锅店里,柳白余照例是最晚走的,他看着汤盅里的参汤,缓缓垂下眼睫。
第二日,官府的赋税消息下来了,比去年上涨一成,这简直要了许多百姓的命,可是没有办法,官家要收的钱,倾家荡产也得交上去。
交不上去就要被拉去做苦力抵税,去官家做苦力得要半条命脱层皮才能回来。
周氏妻夫看到税收数额时,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庆幸,幸好在东家这里做事。
税收涨了,放在去年肯定是要勒紧裤腰带至少三个月才能缓过来,但今年不一样,在东家这里才做了不到三个月,月钱比之前累死累活四个月来得都多。
不光周氏妻夫这样想,许氏店铺里的伙计都这样想,还好来了许氏这里做工,周妍言尤甚,来许氏汤锅店这两个月,甚至因为每天能吃饱,都长了点肉。
刘二冷哼一声:“税收今年涨这么多,真是天杀的狗腿子!简直是要人命!”
“就是啊!”胡四等人如今也能交上,就是觉得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挣的钱,都没捂热呢,就得交上去一大半。
“谨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出。”周婶不赞同地喝止她们。
税收消息下来后,孙县税她也愁,必定有些人是交不上来的,但是上头又有数额规定,她云山镇要是垫底,年底的述职信必然也不会很好看。
于是她又召集了镇上的一些富户商户,赵家、王家、刘家等,这一次,许明棠也在其中。
“今年的税收又得靠各位支持了。”孙县令如此说。
富户们愿意支持她税收的事情,她自可在一些合理的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很多地方官都会与乡绅富户达成的约定。
面对县令大人的话,大家当然纷纷应和。
答应是一回事,实际上支不支持又是另一回事了,王家就别有想法。
“征税动员会”结束后,孙县令把许明棠留了下来。
“我听闻你在镇上三个铺子经营都不错,今年征税能交上多少?”孙县令很期待地去看许明棠。
“应是五两左右。”许明棠道,她昨日才算过账本,其余两家店才开的业并不会算入今年的税收,只有许氏汤锅店开的时间久一点,且营业收入是最高的,能根据律例核算税收,再加上她许氏的户税和煤税,到顶也差不多是五两。
五两节省点花能抵上三口之家半年的开销了。
但放到孙县令这却实在太少了,她得至少收上去一百两的税才能交差,按照以往的经验,从百姓手里笼统能收到三十两就已经是不错的了,剩下的就得去各大乡绅富户那里筹。
“王家如今肯定不会那么老实交税。”孙县令头疼,有些后悔,早知道等税收交过之后再与王家打擂台了。
许明棠道:“大人为官,为天子做事,为何要受商户掣肘?”
孙县令只当许明棠想得太简单,道:“你不懂,若是得罪了她们,她们一旦联合起来,日后可有的麻烦了!”
“大人为一镇县令,做事有规章制度,怎么会叫商户联合抵抗呢!”
孙县令听得皱眉,还是觉得许明棠过于单纯,“吞下去的钱肯定无人想吐出来,自然就联合抵制了。”
“把抵制得最厉害的那个按律例处置呢?”
“那她们会更……”孙县令话语一顿,“把抵制得最厉害的按律例处置?”她面上显露出思索之色,“处置之后呢?”
“自然是好言相劝其他人,别叫他们学了那个坏的。”
“不行不行!”孙县令还是摇头,“税到时候收上来了,她们反应过来不也还是记恨上本官了吗?”
“当然不能只说,还得给些好处,让他们知道跟着大人的路子走,才有出路。”
孙县令听言,觉得要长脑子了,“什么好处?”若是要给钱给地那她肯定是拿不出来的。
“很多啊,大人能给的不费力气,而她们能实际感受到的好处……”许明棠随意道,“比如颁一些商铺奖给他们名声,适当放宽一些货商交易条件,衙役重点巡逻,严惩在获奖店铺闹事者保护他们财产……”
许明棠一席话叫孙县令醍醐灌顶,是啊,她贵为县令,权力不大,但这些都是不要钱的东西,对他们又是实打实的好处!
“大人是一镇县令啊!”许明棠轻声又说了一遍。
孙县令只觉得眼前豁然亮起,对啊,她可是县令,怎么能叫几个商户骑到她头上!
见孙县令反应过来,许明棠拱手,“预祝大人一切顺利。”
……
没多久,许明棠就听说王家不配合律例交税,王鹤语被抓到衙门审讯的事情。
关了两天,人放出来了,一出来就听说除了王家之外的几户人家都把税老老实实交
了,有一个交得最多的商户还得了个县令大人亲笔写的盖了章的嘉奖状。
喜得那户商家连夜把嘉奖状装裱挂在了自家店铺最显眼的地方。
而就在任务倒计时三天时,许明棠的财富也终于达到了四百两银子。
她带着换好的银票准备去州府找观月,却被人拦下了。
“嗯?白余哥,找我有事吗?”
“你要去州府吗……”柳白余看着许明棠苍白虚弱的脸色问道。
“对。”许明棠见柳白余像是有话说,她也不着急这一时,“怎么了?”
“你……近来身体不大好。”柳白余说,五月以来,许明棠的脸色明显没有年前那会儿红润。
“过几天就好了。”许明棠心说,等我把债还了,我身体就好了。
柳白余不信,柳白余只觉得是许明棠敷衍她的说辞。
许明棠站久了,眼前有些晕,柳白余第一时间注意到,把人扶在椅子上坐下,忍不住气道:“你都这样了,你还要去找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