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锋追到近处,发现唐天正不见了踪迹。他停下了脚步,眼睛在狭窄小巷的左右侧来回扫着。很快他注意到地上有滴落的血迹,血滴的间隔大约两步的距离。
血滴在一处房子跟前消失了。
钱锋仔细观察起了房子。房子是木头做的,很矮,大约一米五左右,像是堆放柴火用的。临着小道的一侧有几块木板折了,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钱锋的嘴角不禁挑了起来。
他慢慢靠近,把木棍甩到肩膀上,两只手一高一低地握着,随时准备打出致命的一击。
突然钱锋听到背后有木枝折断的声音,他的心沉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唐天正已经摸到了他的背后,钱锋转过身便挥出了一棒,可惜被唐天正躲掉了。唐天正曲着的身体像拉满的弓,猛得一跃,手中的尖刀便插进了钱锋的胸膛里。
钱锋丢掉了木棍,两只手握住了尖刀的把手,身子慢慢矮了下去。唐天正凝视着他的眼睛,露出戏谑的笑。
“文艺被你害死了,你个老不死的!我烦死你了!”
唐天正跑远了。钱锋的电话在兜里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钱锋摸出来,凭感觉摁了接听键,把电话放到了耳边。
“钱师傅,电钻上的指纹比对出来了,就是他,没错了!”听筒里传出来韦当然兴奋的叫喊声,“喂?钱师傅?你在哪呢?说话啊……”
唐天正事先设计了三条逃跑路线,并且分别在三个窝点藏匿了食品、水和创伤药品。在天黑之前,唐天正进了山,找到了其中的一个棚子,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躺在茅草堆上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白天发生的事情像被胡乱剪辑的电影一样,嘈杂纷乱地挤进了脑子里。
唐天正知道,是吴玲玲报的警,他陡然生出一股子恨来。转瞬之间,他又看到了文艺。文艺从他的身边嗖的一声掠过去,她穿上了那件该死的黑色运动服,轻盈得像一只燕子。她为什么会如此决绝?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带着他们的孩子奔赴死亡?
文艺太自私了。她太自私了!唐天正恶狠狠地想着。
但是这个恨从何而起呢,从文志诚被杀,还是从在三和桥上遇到文强开始?从杨淑芬被人诱骗,还是从她误入爷爷唐邦国之手开始?抑或者,该从他在十八里屯杀死那个公鸭嗓男人开始?
唐天正不知道该恨谁,只能茫茫然地恨着这个世界。
在窝棚里躺了三天,他的伤口因为处理不当,流出了许多脓水。唐天正感觉浑身无力,头脑发胀。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尽快出去寻找帮助,自己必死无疑。
但是出去就不会死了吗?现在警察一定在满世界地找他,被警察抓到,铁定要吃一颗枪子儿。
有时候唐天正觉得自己站了起来,从窝棚里走了出去,走到了很远的地方,回头看时,窝棚已经是小小的一个点儿了;有时候唐天正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身体离开了刺扎扎的茅草,周身被一股温暖的气流包裹。他越飞越高,直到窝棚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儿。
可是在一阵惊厥之后,他仍然发现,自己还躺在这个潮湿阴冷的窝棚里。
在逃和不逃,生和死之间,他拿不定主意。或者说,他懒得动弹。
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8年前,他躺在向阳村爷爷的宅子里,害怕被警察抓走枪毙。唐天正想,如果那个时候死了会怎样?如果那个时候死了也就死了。
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大楼轰然倒塌,就像蜡烛突然熄灭,就像果子从树上掉下来……
然而酝酿死亡的过程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