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视线触及他求救的眼神,眼疾手快地把靠在墙边的木梯搬到树下架好。
谢沉舟还穿着昨日她给的那身棉布衣袍,唇色红润,看起来恢复地不错。
“见过县主,”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突然捂着肩胛处轻哼,“唔,扯到伤口了……”他那双桃花眼狭长、柔和,似盛了一汪清泉,就那么无辜地盯着她。
容栀并不买账,撇开眼向后退了退。她在半路捡了谢沉舟,黎瓷也在半路捡了谢沉舟,难道明天换阿爹捡到他?看来有必要派人查查这个病弱少年。
“你小子昨日那点小伤早愈合了,现在壮的跟头牛一样!”黎瓷不知从哪端出盘包子,一人塞了一个,还不忘打趣谢沉舟。
他闻言轻咳,面色有些惊慌。
“我去洗漱。”容栀不想再参与这场闹剧,面无表情地把房门带上。她今日还要上山寻药,可不能浪费时间。
她整理完衣着,拎起竹筐就往庄子外走。
“县主,等等。”身后响起谢沉舟清和的嗓音。容栀疑惑地回头,他快步追上,一把夺了她的竹筐,“黎医仙让我跟你一起上山。”
她蹙着眉正欲质疑这句话的真假,屋内传出黎瓷的声音,“阿月,让谢小郎跟着你,也好帮你背着竹筐。”
好吧,左右一个瘦弱的少年,能翻出什么浪。容栀心头虽对他不太信任,但终究没拂了黎瓷好意,“跟着我可以,但必须听我吩咐,知道吗?”
少年目光澄澈,乖巧地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碧泉山山势平缓,她平日虽不好动,爬起来也不算费力。她聚精会神地低着头一寸寸看过去,时不时用树枝扒拉。黎瓷说过半夏深埋于地下,唯一的标志便是其上会有一株金黄的花。
她沿着路大致找了一圈,哪有什么金黄的花。果然还是将寻药想得太简单了,容栀有些丧气地往树林更深处走去。
“县主要找什么?”谢沉舟见她一路唉声叹气,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出声问道。
容栀头也不抬地敷衍谢沉舟:“找花,黄色的。”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谢沉舟望着她的背影,唇边笑意全无。他寒着脸朝右侧粗壮的树木轻声道:“退下。”
一道黑影无声窜过,在他掌心留下张字条,他扫了一眼,指尖微微用力,字条瞬间化为齑粉从指缝滑落。
“县主!”他扬声叫道,容栀应声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这边好像有你说的花。”他的眉梢隐隐攀上喜悦,看起来是真的有现。她找了半天一无所获,这人片刻就找着了?她迈步跟上谢沉舟。
“在哪呢?”
谢沉舟朝她微微勾唇,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小土坡。上面有什么泛着金色,随风轻轻摇曳飘动着。容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跳砰砰作响。
她呼吸放轻,脚步轻缓地想靠近些那土坡。才迈出一步,手臂倏然一紧,谢沉舟猛地拉住她往后一带。“嘘,”他迎着容栀一头雾水的脸,顺势把她拉到了灌木丛后。
“别出声,前面有人。”
灌木丛并不宽阔,谢沉舟挨得有些近,腕上热意传来,容栀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把手腕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不远处当真传来车驾碾过的声音,紧接着是攀谈声。虚虚实实间,她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容栀探出头,杏眼瞪得浑圆。
牛车旁大腹便便的人正是李文忠。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看不清脸,但那衣着…容栀眼睛微眯。隔着一段距离,她只能断断续续听见一些。
是李文忠在和那人谈交易。为酬劳争执片刻后,那人掏出一道令牌,李文忠瞬间腿一软跪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是明月县主撰写的食疗秘方。”
容栀又惊又喜,手都有些微微抖。李文忠果然上钩了,接下来只要查出那人是沂州哪个世家的,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她攀着灌木的手一紧,一不留神枝叶被拨动,出突兀的轻响。林中那人瞬间转头看过来。
两人脚步隐隐逼近,她心头紧了紧,突然想起黎瓷昨日给的曼陀罗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迷晕人。
她急忙往袖中一抓,把花粉全部薅下来握在手心。
“大人,您不必疑神疑鬼的,荒郊野岭的哪有人会偷听。”两人在几米之外站定,李文忠朝那人劝道,似乎没现容栀他们。
容栀刚缓过一口气,侧目倏然对上谢沉舟有些锐利的眼神。她心头一跳,手腕立时被不知哪飞出来的石子击中。
她吃痛松开手,花粉尽数扬了出去,灌木丛旁去而复返的两人应声倒地。
时机正正好,再晚一步他们就会被李文忠现。不知谁的佩刀掉到她鞋尖旁,容栀吓得往后挪了挪,身后传来一阵闷哼。
“抱歉。”好像撞到他的伤口了,容栀赶忙退开半步。
谢沉舟摇摇头,指腹摩挲着弯刀的手柄。问她:“现在该怎么办?”
地上两人沉沉昏死过去。容栀恶劣地踢了李文忠一脚,觉得还不解气,抬起脚就在他脸上踩了个大泥印子。
“你不用管,侯府亲卫会来解决。”她摸出一枚小巧的火石引燃,往空中用力一抛,炸开白色的迷雾。
阿爹专门为她组建了一支亲卫任她差遣,这枚烟雾弹就是联络信号。
容栀凝眸望着瘫在李文忠旁,衣着考究的人,面色有些古怪。“把他腰间令牌割下来。”
谢沉舟利落地掏出腰间弯刀,毫不犹豫地割下。铜制令牌上刻着一行蜿蜒的小字,不是大雍朝的官文,但容栀确定在哪里见过。
她捏着令牌沉思了半晌,还是想不起来。
身侧少年似是完全不好奇般移开眼,打量着土坡上那株颤巍巍、随时都会弯折的黄花。
“今天县主怕是不能得偿所愿了。”谢沉舟有些惋惜。方才没看清楚,那黄花不是长在土坡上,而是土坡旁的深坑里。根茎不知蔓延几尺,才让花叶探出头来。
容栀也瞧见了,心头沉了下去。她要的是埋在地下的根,直接拔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跳进深不见底的坑里,万一底下是软土或沼泽如何是好。
只能等亲卫来再做定夺。
“县主很想要那朵花吗?”他微垂着眼看她,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这是预防瘟疫的关键,容栀恨不能奋不顾身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