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今天以前,鹿安甯还没搞懂自己是怎么想的,也没意识到,夏夜对他的意义原来是这样的。
尤其是当着索赫的面,当着那个毫不留情地揭露他“极度缺爱、摇尾乞怜”的人的面前,这些话或许会显得很愚蠢:
过去他依赖索赫,最后落得一个遍体鳞伤,心灰意冷的下场;如今居然还敢和夏夜“互相依赖”?
可鹿安甯知道,依赖索赫与依赖夏夜完全是两回事。
索赫是他的情感的投射,而夏夜是他情感的生成。
索赫的存在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质疑自己,厌恶自己;而夏夜是那个让他爱上自己,爱上生活的人。
某天早上,鹿安甯醒来,夏夜的眼神带着暖意与欣赏,问他早上好,问昨晚有没有睡个好觉?
他笑着回答,跟夏夜静静对视,然后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那个自己。
这么看,夏夜眼里的自己也蛮可爱的嘛……
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的领子也窝着,但意外的,还是很可爱。
透过夏夜的眼睛,鹿安甯看到了那个一直被自己怠慢的自己。
他由衷喜欢那双眼睛,也相信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自己应该也很不错!
当然这些话鹿安甯没有告诉索赫,他理解不了。
索赫不以为意,哼笑了一声,劝他:“反正你小心点儿。”
鹿安甯也嗤了一声,没有再搭腔。
索前山在急救室待了两小时,被推出来的时候,浑身插满了各种导管线路,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机器。
层层叠叠的管线下,是一个苟延残喘的生命,那场面任谁看了都心酸,都要质疑所谓“活着”的意义。
医生告诉他们,命保住了,但能不能恢复意识还不好说。
索前山年纪大了,大脑本来就在萎缩。即使他醒了,能不能思考,有没有完整的记忆与清晰的意识,也都不好说。
索赫一一应着,才刚恢复那副唯我独尊的姿态没两分钟,又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来。
“小甯,我怎么办?”索赫一脸迷茫,又想跟他求救。
鹿安甯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这个决定只能他自己做。
是抓住那一线生机,还是就此止步,体面地道别,这个决定只能是索赫自己做。
索前山的命现在就在索赫的手上,逼得他不得不成长,不得不承担责任。
这就是他残酷的成人仪式,谁都没资格帮他,只能他自己来。
索赫低着头想了一阵,还是没有结论。
他对鹿安甯说:“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等爷爷这里有什么进展了我再告诉你。”
他们被挡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那扇门上并没有玻璃,没有给人含泪窥探的机会。
鹿安甯就此告辞,说有什么事就通知医院给他打电话。
三月初才刚暖和了一阵,冰霜又卷土重来,俗称“倒春寒”。
鹿安甯一走出医院,马上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劲风吹得一激灵,掩面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又往前走了没两步,就看到廊下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都黑了,这人在这里干嘛?
“夏夜?”鹿安甯试探地说。
夏夜转过头,手里还握着手机,锁屏收进口袋,“嗯”。
“索老爷子没事了?”
“暂时没什么危险了,”鹿安甯好奇,“你怎么来了?小好怎么办?”
夏夜自然地拉着他的手,握着一起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找了保姆照顾他,那个保姆他也熟,从小把他带大的。”
有些话不用说也懂得:夏夜怕索前山如果真的撑不过今晚,鹿安甯难过的时候身边没人依靠。
大衣口袋里,鹿安甯的手回握夏夜。
鹿安甯:“这么担心我啊?”
夏夜浅浅地笑,低头看了他一阵,问:“饿不饿?今晚好像有雪。”
因为临时被叫来医院,鹿安甯没吃午餐,看一眼时间,已经快要九点钟了。
他们俩走进医院附近的一间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