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床顶发呆,盯得眼球发涩,像是要从眼眶里裂开。
——为什么不能干脆死在梦里?
于是他兴奋地唤来韩玉堂。
“你看着朕睡。”
他把一把锋利的匕首塞到他手里,又把被子乖乖盖到自己下巴。
吩咐他,“朕若是梦里笑了,就是做了美梦,你就杀了朕。”
韩玉堂跪在下面,肥胖的身子抖得像一滩肉泥,嘴唇发白。
“我求你了,”他哀求,眼里泛起一点光,“杀了我吧。”
他安安心心地闭上眼。
可再睁眼,还是那顶熟得不能再熟的帐子。
她没回来,他也没死。
韩玉堂还守在榻边,一边磕头一边流泪:“陛下……奴才不敢……”
那一瞬他像被人扔进了冷水缸里。
突然索然无味。
——没人敢杀他。
他开始吃药。
当然不是太医开的方子,是他养的老道士上供的禁方。
能让人五感错乱、魂游天外。
意识像被牵引着,身子一点点剥离现实。
他说不上来那到底是药,还是梦——
只知道吞下去,天就永远不亮,周遭静得像一口深井,耳边会一直一直响起她的声音。
她轻轻唤他,声音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柔软:“卫昭——”
或是掀帘进来,轻手轻脚钻进他怀里,靠在他耳边:“你再乱来,我就走了。”
他伸手去拉她,怕她真的走。
可下一瞬,她从床头抽出一把刀,一刀一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他心口。
鲜血四溅。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破开,她满脸是血,却还在笑。
笑得他浑身发冷。
他终于明白父皇为何沉迷丹药。
沉迷的从来不是药,而是吊在眼前、却触碰不得的一个幻想。
他服药那些日子几乎失控。
朝政荒废,但无一人敢近寝殿半步。
他靠在榻上,唇色灰白,身子抽搐,药的副作用像一把火一样在身体中,把他从里到外烧得通红。
地上是被揉皱的画像,一幅一幅。
忽然,她们全都活了,从纸上走下来。
“陛下还没睡吗?”
“要我陪你躺一会?”
一双双眼盯着他看,像是真的爱他,又像是要张口把他吃掉。
她们眼里全是他梦寐以求的神情。
他盯着她们看,等着下一步。
下一瞬——
她们果然又齐刷刷从袖中抽出匕首。
刀光雪亮,映在他瞳孔里。
下一刻,如雨点般刺下。
血流了一地。
他原先吃一颗,后来一把把吞。
梦却越来越短,人越来越清醒。
直到边境战事终于起,他没有一刻犹豫。
这仗根本不需要他亲征,但他已经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