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死不了——
真死了,也能拖她一起下去。
他以为自己不会忍。
可他走进长乐宫,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风吹得帘子轻晃,榻上像从来没睡过人。
那条他亲手铐她的锁链,被人用刀好不容易劈断,断口翻卷,像獠牙一样。
一口咬住他的命脉。
他站在原地许久,低声唤她的名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等着她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
可她没有。
他疯了一样去找她留下的痕迹,她什么都没带走,连上一回逃出宫时带着的玉笄都没带上。
彻底地把他剜出了自己的生命。
心口的伤像是被人重新撕开,一只手伸进去,连血带骨地掏空,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世上真有比死更难熬的事。
他开始不停地扣开那道旧疤。
手指嵌进皮肉里,一点点剜着瘢痕的边缘,血一遍遍流出来,又愈合。
却让他觉得痛快。
他搬回长乐宫,缩在她睡过的榻上,昼夜不分。
榻上冷,枕上也是冷的。
他躺上去,枕着她用过的枕头,把整个人卷进去,像只被丢弃的狗。
嗅闻她残存的气息,用她用过的帕子,抱她穿过的衣裳。
那些她发现过的画,也被他翻出来,一张张铺了满地。
他守着那堆东西,日日夜夜地煎熬。
这座宫殿死寂得像属于他一个人的棺材。
他听人禀报,昏睡时她去了苏州,可连娘都没再见。独自一路西行,遇见了什么人,什么新鲜事,没了他过得有多开心。
从外面折返,去了青溪,又沿着官道走向南边,最后停在一个叫“十方”的地方。
想开药坊,问了不少铺子,犹犹豫豫地挑挑拣拣。
他坐在地上,冷着眼翻着那些画像,笑了一下。
每听到一桩消息,恨意就攀升一分。
她凭什么敢这么走?
他拾起一张,对着纸上笑着的脸轻声说话。
“漪漪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跑,是要偿命的。”
他要把她找出来,把她的亲人、旧友全部翻出来,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她亲眼来看。
她不是最心软的吗?
她若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救他们。
他就在这等着她。
他对着画像笑得像哭,把她脸贴在心口,又将那张脸按在膝上。
抽出匕首,刮掉她那双眼。
刮掉,再描上。
再刮掉,再描上。
直到纸张被他描得发皱起毛,破开一个大洞。
他还是把她看过的铺子一间一间买了下来。
她终于在十方住下了。
一日日,过得平静。
平静得像真的忘了他。
可卫昭做过很多梦,梦里全是她。
有时候她回头雀跃地叫他,有时候她扑进他怀里,说想他,有时候她低头亲他额角,甜甜蜜蜜地告诉他说,她只是出去转一圈,马上就会回来。
梦里,她的眼睛是亮的,声音是暖的,像从前那样乖巧、柔顺、爱他。
他伸手抱她,她就乖乖靠过来。她说:“我从来不会走。”
可醒来的时候,殿内是空荡的,身边是冷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