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念的视线转移到了他的手腕上。
他今天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短袖的衣服根本无法遮住他手腕上纵横着的疤痕。
那些疤痕有的已经增生,有的却像是轻轻一割留下的,甚至还有不规则的斑状的疤痕。
有规则形状的应当是他自己割的,而那些不规则的,是应该是他自己抠出来的。
宋知念的手指轻轻触碰上那些伤疤。
她的动作很轻柔,甚至能说是小心翼翼。
“你真的,对自己很差。”
手腕上的伤口愈合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随着宋知念的轻抚,那些在愈合期间的痛痒感又再一次出现。
剌剌地,顺着皮肉扎入到他的心脏之中。
“你是病人,你有权利去诉说自己的不舒服,不论用什么方式,都是一种发泄。”
会发泄总好过让他一日日地躺在这,和床化为一个行尸走肉。
“你控制不了情绪,也不需要你去控制。”她抚摸他伤疤的手是这样的轻柔,让他浑身都充斥着颤栗。
这些疤痕,是那些长期压抑着的情绪的爆发。
他的痛苦并非一时的,只是或许他太会掩饰,才让别人忽略了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
“相对于战无不胜的你,在这时候,我们更需要知道你真实的心情。”
宋知念想,顾书屿、傅祈安的想法应当是和她一样的。
喜欢是情感,而爱是包容。
傅瑾承抿着唇,看着她。
他没有再说那些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到别人的话,
“我今天早上,说我要想一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真的需要想一下。”
宋知念顺着他的手臂握住他的手,她一直看着他,看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语而受到刺激。
好在没有。
“你知道的,你的不告而别整整持续了三年!三年!”
宋知念大拇指和小拇指相扣,组成一个数字“三”的模样,她有些没什么好气:“我就才和你说让我想一会儿连三十个小时都不到,你就又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我……”傅瑾承一瞬间难以狡辩,他认错似的垂下头:“我错了。”
这是他重逢之后,第二次说了“对不起”“我错了”类似的话。
第一次是为了过去,第二次是为了现在。
宋知念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说说吧,这几天在我家楼下待着,是不是如果我不发现你,你就打算这么晚一直坐着了?”
傅瑾承没有再反驳,点点头,承认道:“是的。”
他的脸上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睡不着,也不想睡。”
情绪类药物的副作用都很大,在那些药物的作用下,他低落的情绪像是被无形的拉到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阈值。
但是那些被填满的情绪,又始终是一片白纸。
空荡荡的,令他茫然。
他要么就是因为情绪过高而疲惫的倒头就睡,要么就只能,睁着眼挨到了天明。
他已经无数次一个人在枯燥的夜里,睁着眼挨过了漫漫的长夜,只有每隔两小时进来帮他翻身的人,能让他大概推测出来时间。
“你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宋知念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傅瑾承在她家楼下待了四天,每天晚上凌晨都不睡觉,加上白天的复健,宋知念无法想象他近些天每日的生活。
“在第一次见你之前就开始了。”傅瑾承回忆道。
要么嗜睡,要么失眠,在这两者之中,他其实更喜欢嗜睡。
“我其实并没有排斥睡眠,我知道只有睡着了才不会感受到疼痛。”傅瑾承的脸上勾起笑容,像是回忆起了梦中场景。
在梦里,他还是三年前的模样,一切都从未改变。
“一开始,我想,我的身体这样抗拒,可能是我的身体让我去感受你这三年的苦楚。”
梦境是虚幻,而睁眼才是现实。
“可是后来,我想,无论怎么样都睡不着,我还不如去一个能看见你的地方,只要能看到你,就好了。”
宋知念了然,所以他才会出现在她的店门口。
傅瑾承的脸上露出自嘲。
三年的休息,足够他的身体进行这场短暂的疯狂。